这话说的有几分凶险,可是修明也笑了。能从一个越国的浣纱女走到吴宫,过上锦衣华食的生活,就算是被人恨又如何?反正是享受的都享受过了。
两人都不年轻了,修明说起来没有个忌讳,“没事,国君年纪大了,也不太喜欢叫那些稚女服侍。而且他也喜欢到你这里来,再加上国事繁忙,哪里有那个心。我听说他还说以后越国送美人来,就赐给那些公室卿大夫?”
这事情修明听说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这宫中已经很久没有传出哪个妾侍重身的消息了。这吴王倒也舍得?
“我可没说要他不亲近别的女子。”夷光将这件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她也没怎么想到夫差还真的敢说这句话。
“你啊!”修明笑骂了一句,“不过国君说这句话,也是对你有心了。”她手臂搁在凭几上笑了。
“反正不认也是一样的容易。”夷光没怎么把夫差的那一句话放在心上,男人哄女人说的话都是那样,当时那么说,事后反悔也是一样的容易。她也只是信过钟坚一个人的话罢了。
修明挑唇一笑,两人在后寝里这么多年,该有什么年少幻想也该散的差不多了。
那边传来环佩叮当碰撞之声,龙打扮的尽善尽美的从里面出来。
三分容貌七分打扮,龙就算在容貌上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也要被环身的锦衣玉环给遮了。
修明好好的看了看女儿,再看看外面的天色。
“好了,我也该走了。待会舒齐也该回来了。晚上国君还要到你这里,别弄得你们母子不好说话。”
“你这话说的,不见见舒齐?”夷光笑问道。
“孩子大了,要避嫌。”修明说道,“只要舒齐记得还有我这个从母就行了。”说着拉着女儿就外面走。
夷光起身相送,舒齐今日提早回来了。见到修明他就笑了,“从母。”
一声从母喊得修明立刻就笑了起来,“舒齐。”
龙和舒齐自打七岁之后,就基本上不再一块玩了。眼下也有些疏远。
舒齐看到龙,“阿姊。”
龙也回了一礼,“阿弟。”
修明嗔怪的看了一眼女儿,但是话似乎是对舒齐在说,“你们二人本来就是姊弟,何必疏远呢。”
舒齐笑笑,“从母说的甚是。”
修明回过头来说道,“从母先带着阿姊回去了。改日再来。”
舒齐亲自将修明和龙送到门口。然后回来扶着母亲入宫室。
母子两个在宫室中坐下,舒齐这会长得老高,差不多到夷光耳郭顶上了。再过两年说不定就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夷光看着儿子的面容,当年她并不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但是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大,容貌也有一丝丝她有些不想看到的熟悉。
她只能装作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晚间夫差来了,夷光和舒齐两个陪着他用飨食。当着孩子的面,夫差绝对干不出叫夷光陪他喝酒的事。相反他还相当正经的问舒齐,“越人请求我吴国借粟,此事你怎么看?”
借粮……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怀着好心啊。
夷光反射性的就把越国的心思往不怀好意上面拉。实际上她想的也没错,因为历史上越国的确也向吴国接了粮食,但是还回去的都是煮死了的种子。把吴国上下给狠狠坑了一顿。
没有被问到,夷光也不便插话,她抬头看向儿子,却发现舒齐一脸难为情。
“君父……”舒齐面有难色吞吞吐吐。
夫差见到舒齐这幅样子,皱起了眉头,“怎了?”
“君父……国中存粮如何?春种如何?国中农夫几何?是否有神灵说今年必定大收?”舒齐小心的瞅了瞅夫差,似乎怕他生气,犹豫了再三问了这么几个问题。
“司农上说……”夫差回想起司农有司呈上的木简,又想起春种和农夫的问题,他看向舒齐。
舒齐的头立刻就低下来了,“臣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夫差是宠惯了舒齐,舒齐在夫差面前少有自称为臣的时候,这叫夫差有些不太习惯,“你说吧。”
“臣曾经听说,若是想要借人钱财,先看自己是否能养活家中老小。臣不知今年秋收如何,会不会有天灾歉收,会不会有战事。因此不敢妄自下断言。”
借钱还看有没有剩余呢,何况还是借粮。粮食可是一国命脉不能说借就借,舒齐这么说也是尽量考虑周全。
“而且吴越曾经有仇……”舒齐一边说一边瞅着夫差的脸色。但是夫差飞快的看了一下夷光,夷光脸色没有半点异常,反而一脸的赞同。
想起这女子第一次对他说的话,她是吴人。如今她是真成了吴人。
“哦?依照你的意思是不借了?”夫差反问道。
“也不是完全说不借。”舒齐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只是这越国要借多少,是不是真的天灾到如此地步。而我吴国国内是否需要动用存粮。不想清楚,也难以决定借还是不借。”
夫差点点头,任何一件事情还真的不是说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尤其是这些国事上。
“而且……”舒齐的嘴角微微勾起,“越国乃是附庸,而吴国……”的确是没有那个必要去借。
“越国是我吴国的附庸,难道坐视不理?”
“奴仆生病了,主人也不必去请自己的疾医来诊治。”舒齐回答道,“粮食之事实在是太重要了,万一有战事,库存的米粟就……”
接下来不说也能知道,万一供给不上那可就真的亏了。粮草供给不上,兵家大忌。这仗都不用打了,除非能迅速把对方给打趴下,不然对方熬都能熬死你!
论情理,夫差对勾践还真的没有那么深的情分,更何况这两人要是真论起来。一个是侮辱了他三年的仇人,一个是杀父仇人。
亲,你觉得你的魅力能让勾践对你倾心到底忠贞不二么?
夷光转过头去,一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