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陆宴接过,眉宇微蹙。
他记得,梦境也是如此。六月三十日前的长安一片祥和,根本没有天灾降临之兆。可在那之后,瘟疫来势之凶,全然超乎了官府及百姓的想象,户籍骤减,数以万计的人死在这样瘟疫之下,昔日里熙熙攘攘的东西市空无一人,皇城脚下多少府邸都挂上的白纱了……
“陆大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孙旭低声道。
“孙大人直说便是。”
“陆大人对瘟疫之事如此重视,可是因为月初之时那两位道士所测的国运?”孙旭一顿,继续道:“可昨日太医署来的人还说,咱们京兆府过于紧张了。”
陆宴抬首直接道,“前些日子,我从太医署调取了卷宗,看了咱们大晋朝历代的瘟疫记录,大疫大概有十五次,均算下来,是每六年一次,孙大人可记得上回爆发瘟疫是何时?”
孙旭皱眉算了算,“好似还真就是六年前,可是陆大人,这种事乃是天灾……也并非绝对。”
“虽并非绝对,却也不可轻视。”陆宴抬手抿了一口茶,继续道:“庆元十一年那场瘟疫爆发于元州城,文卷上注着,一人染病,便可染一户,一户感染,则致一城沦陷。六年前,驿站还没有现在多,朝廷得到消息后,虽然立马开仓济粮,派去了不少的兵和大夫,但却在往返路上误了足足一个月。到头来呢?地方巡抚哭着来报,长江一带,遍地尸骨,无人掩埋,杭、越地区封城半年,最后活下来的人不到二成,而这,还只是瘟疫爆发期间,”
孙旭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
“大疫之后,人口骤减,百姓失去耕种能力,只能靠着朝廷的济粮度日。那时候边境不安生,正好赶上突厥来犯,我军实力并非孱弱,为何右相和吏部尚书要一边率百官劝圣人停战,一边派使团联合回鹘,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伤了元气,打不起了。”
“孙大人,元州城的人口不过是长安的两成,长安一旦出事,会比之前更为严重,京兆府难辞其咎。”
孙旭抬手撸了一把脸,深呼了一口气,道:“陆大人就别吓唬我了,您说的我身上已经有些发热了。”说罢,他还摸了摸额头。
陆宴起身,用极低的声音道:“太医署的人,并不可信。”
话音一落,孙旭的目光骤变,“陆大人的意思是……”这话,就不由引人深思了,
“孙大人派人将太医署查过的地方,再查一次吧。”
孙旭点头道:“我知道了。”
——
午膳过后,陆宴阖上文卷,去了一趟东宫。
行至门前,他躬身对门前的內侍道:“京兆府少尹陆宴,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大人稍等,奴才这就给您通报。”
“起开。”一个面目慈祥的公公笑着迎上来,掐着细嗓子道:“太子殿下说过,陆大人来访,无需走那些繁琐的礼节,老奴给您引路便是。”
“多谢公公。”
“陆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东宫?”太子笑着道,气色明显比前几个月好了许多。
“禀太子殿下,我今日前来,是有要务在身。”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因为京城近来传的瘟疫,所以来找白先生?”
陆宴点头道是。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说罢,太子拿出了一张大晋朝的舆图,用笔蘸了蘸墨水,将洛阳圈了起来,递给了陆宴。
陆宴看过后,抬头与太子四目相视,瞬间多了一种猜想。
由于梦中的瘟疫是在长安附近爆发的,所以他下意识便认定染病的百姓定会出现在长安附近,可近来他层层排查,并无不妥,若是突然爆发,也无甚可能。
除非,开始并不在长安,而是有人将这股瘟疫,带到了长安来。
“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陆宴道。
“两日前我去了一趟大理寺狱,见了沈文祁,同他说起了疫病。”太子一顿,又道:“洛阳这个地方,是他指给我的。”
陆宴一听沈文祁三个字,下意识地提了下眉梢。
太子继续道:“打从三年前,圣人便一直想扩建洛阳,并在那儿修筑宫殿,那时候你应该已经回京都了,此事可还记得?”
“我记得,云阳侯当时力排众议,反对此事。”
太子听着他对沈文祁的称谓,不由真心一笑:“那你可还记得缘由?”
陆宴点了点头,“若想修筑宫殿,必会大量砍伐林木,穷极土木之工,云阳侯以洛阳所处黄河一带,乱砍乱伐会使黄河大小灾情更为严重为由,反对了此事。”
“没错,当时圣人因为他的言辞,分外不悦。”想想也是,人家皇帝想给自己建造宫殿,不支持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此举会因来灾祸,谁能乐意听?
不过成元帝也是个明君,更知沈文祁天生就是那个性子,所以也并未迁怒于他。
默了半晌,陆宴低声道:“可去年城西渠坍塌,云阳侯府被抄家,工部尚书换给了孙家来做……”
剩下的话,陆宴未说,可太子和他都十分清楚。
那位孙尚书是真没什么本事,要非说本事,阿谀奉承倒是能算一个,自打去年他上任,洛阳城的扩建便开始了……
先是砍伐了大量林木,后又搜集了五岭以北的奇珍异石、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充园林。工程甚是浩大豪奢,令人叹为观止。
太子又道:“沈文祁提醒我说,历代瘟疫,半数以上,皆是在黄河流域发生,若逢水灾,则会一发不可收拾,长安的地上水经他手改良过一次,已能做到分流分支,但洛阳却没有,瘟疫若是发生在洛阳,走井水,即刻变能传染一城。”
“殿下可曾派人去洛阳了?”
“不止是洛阳,苏杭一带我也派了人过去,不过就是快马加鞭,等消息从驿站传回来,也需要四日。”
陆宴的眼前忽然再次闪过梦中的画面,上百个间府邸悬起了层层白纱,朝堂之上,官吏不足一半……
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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