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渔怄心自己上一秒还那么矫情深笃地安慰他,“……陆明潼我们果然只是一起吃饭做-爱的肤浅关系罢了。”
“怎么会呢,公平点,至少,浅是不浅的……”
“去死!”
蒋从周的事情,远未结束。
他几经辗转地联系上了许萼华,后者多年后再度踏足南城。
许萼华是跟蒋从周见过面以后,才联系陆明潼的,只字不提蒋的事,只说已经订好了后天回程的机票,走之前,想跟他一起吃顿饭。
陆明潼应承地很不悦,明显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并且丝毫不同意她这个决定。
许萼华住离机场很近的一家酒店,与陆明潼约饭的地点,也离机场很近。
特意地,远远地绕开了清水街。
陆明潼在清水街那边待到傍晚,抄上外套出门。
薄冥冥的暮色,沿途的花正在败谢,整朵整朵地落了一地。
在他抵达吃饭的地点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许萼华坐在西餐厅的户外,穿一身连衣裙,后背系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提包置于另一张椅子上,椅背一角挂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手边放着她的墨镜。
她站起身,暌违已久的激动,只压缩在目光之中。她怕任何神情和肢体语言的吐露,对陆明潼而言都是一种冒犯。
陆明潼神色再平静不过,坐下接了菜单,随意翻了翻,点了一份黑胡椒肋排。
一排户外灯,互相干涉,形成很是复杂的光影效果,将许萼华笼罩其间。
她依然不怎么见老,只是每一回见面都很瘦,且一回比一回更清减。
陆明潼对她有怜悯亦有憎恶,但面对面时,终归是前者会压过后者。
有时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何必不更自私些让自己过得更好,永远在钻一些不相干的牛角尖。
许萼华自然也在打量陆明潼。
看他白t恤外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眉目较之上回所见更有硬朗之感。应当不是错觉,常常萦绕他的一种疏冷的孤僻之色,减淡许多。
这些年,母子两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
微信上倒是保持着固定频率的联络,虽然也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浅表关心。
他们的会谈,往往是开门见山的,这一回亦由陆明潼开始,问她:“你回来见蒋从周的?“
“已经见过了。”
陆明潼只是蹙眉,没追问见面后都谈了些什么。
许萼华有整个都被他否定的感觉,这种极有挫败感的认知,让她很难继续开口了。
一顿饭,不过是将微信上的那些嘘寒问暖,面对面地又照搬下来。
两人吃东西都不怎么在行,饶是许萼华有意拖延,一顿饭还是很快地到了尾声。
陆明潼喊来服务员买单,且不大耐烦地驳回了她想付款的要求。
服务员将杯里的柠檬水添满。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都没主动说走。
直到许萼华请求:“这里离我酒店不远,能陪我走过去吗?”
过去只有一公里的路,脚程再慢,二十分钟也会走到了。
许萼华到底不想浪费这一次会面的机会,这不甚明亮的夜色给她一些决心,“明潼,你是不是恨过我。擅自任性地将你生下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陆明潼没有应声。
在他看来,有此一问就很自私,好像是把刀塞进他手里一样,伤人不伤人的,那终归是利器。
非要他回答的话,他应该会说,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萼华:“原谅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可我生下你绝对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留待今天跟蒋从周对峙。”
她告诉陆明潼,那时候她都找靠得住的朋友联系好了医院,预备做手术。躺到了手术台上,望见那冰冷的钳子,突然的心生觳觫。她怕那钳子搅碎的时候,那条生命会疼。虽然护士告诉她,不至于的,胚胎还没有知觉。
她还是下了床跑掉了,在医院后方的墙根处不住干呕。
陆家因为此事蒙羞,她在那些刻薄之中,始终抬不起头来。
但在胎儿逐月逐月长大的过程中,于母性的本能之处生出一种孤勇。
她有耐以生存的本事,她不是不能养活他(她)。
许萼华说:“明潼,你并不是憎恶的产物,至少那时候我与蒋从周是相爱的。”
这一番话,让陆明潼没法反驳。
他之所以扭曲了是非去维护许萼华,正因为,长大的过程中,许萼华从未出于主观意愿地伤害过他。凡她所能,必然会给他最好。
只是她的人生不只有他,还有更多叫她不适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