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是惯常的热闹,有人把篮球从最后一排砸向第一排,不少人悄悄传递最新的娱乐杂志和漫画书。许光启进来时,有人奇怪,老许,你是不是又走错教室了,今天星期四,语文课!
前段时间许光启就搞错过,周二误以为是周三,提前五分钟拿着教案过来准备上课,后来当堂的生物老师进教室,他还把人往外轰:走错了走错了,这节我的课!
这次没错!许光启穿一件蓝色条纹衬衫,黑色宽皮带扎得显眼,他在黑板前站好:值日生上来,把黑板擦干净。你们语文老师家里有事来不了,跟我换了课,今天连上两节数学,同学们,开不开心?幸不幸福?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教室一度冷场。
课桌下,闻箫手机亮了一下,是池野发微信过来,说芽芽的老师找他谈话,他第二节课间过来。
想起昨晚只熄了一个半小时的灯,闻箫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才回了一个好字。
难得有连着的两节课,挥霍起来毫不心疼,许光启用教案把讲桌拍的啪啪响,同学们,语数外三科,知道你们的差距在哪一科体现吗?数学!数学最拉分!你们看,语文考一百一百一容易吗?还行。一百二?有点难度。一百三?对大部分同学来说,这个做梦比较快。往下数,考九十?也很难吧,你语文九十以下,对得起你从小到大说的母语吗?
数学不一样,数学厉害的真厉害,一百五。不行的真不行,少一个一,五十。一道题你不会,语文英语你都能随便填填内容,看起来不那么空旷,数学不行,数学你看两遍不会,你就只能龙飞凤舞写个解!
赵一阳小声评价:老许肯定给程小宁交学费了,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两节课,一半时间灌鸡汤做心态辅导,剩下一半时间总共讲完三道题,下课铃就响了。许光启意犹未尽,班里人陆续去走廊排队,准备下楼做广播体操。
赵一阳回头:闻箫我们一会儿咦,人呢?
超市背后少有人关注,塌了的洗手池到现在也没人修整,碎石缝隙里甚至长了几株油绿的野草。
闻箫坐在石台边沿,长腿支着地,脚边有几片被风垂落的花瓣。
见池野身手敏捷又利落地翻围墙进来,他出声:抓到你了。
还以为自己幻听,池野转身,见是闻箫,笑容先露了出来:怎么在这里等着?走近几步,他边走边笑,嗯,被抓到了,有什么惩罚?
闻箫脚尖碾碾地面:很期待?
如果是接吻之类的惩罚,求之不得。在闻箫旁边坐下,池野把手里拎着的早饭递过去,给,还是热的。卖早饭的老板都认熟我了,一见我就说三分糖那个来了。
闻箫把豆浆和煎饼接在手里,视线凝在池野手背上:伤口怎么回事?
不止手背,池野手指关节和指尖的位置都有不少细碎的小伤口,但都不及手背上那一条来的惊心。
伤口齐整,应该是被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池野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无所谓道:昨天打架划伤了,不严重,看,已经结痂了,再过几天等硬痂脱落,就看不出来了。
闻箫抓了他的手腕拉进,嘴唇贴在手背的伤处亲了亲。
池野能看见他垂下的睫毛,开玩笑:早知道有这个待遇,我应该多几条伤口。
说完就被冷冷瞪了一眼。
把吸管拆开插好,闻箫喝了一口,又放到池野嘴边,问他:昨晚几点睡的?
没注意,回家先去看了看芽芽有没有踢被子,然后没什么印象,躺床上倒头就睡了。池野就着闻箫的手,咬住白色吸管喝了口温热的豆浆。
他这两天太阳穴闷闷胀胀地疼,忍不住抬手揉了几下。
注意到这个动作,担心是不是没睡好缺觉,又看见他眼里布满的血丝,闻箫忍不住问:上午还有事吗?
有,中午要跟人吃饭。约的十一点半,回家花十分钟准备材料,别的就没什么事了。
准备材料、吃饭,闻箫又问:送了芽芽,怎么不先回去补补觉?
从芽芽的学校到家不超过九点,睡到十一点,差不多可以睡足三个小时。
又心疼我了?池野捏了捏闻箫的耳垂,嘴角是散漫的笑意,你池哥没这么脆弱,撑得住。而且,见你更重要。
广播体操的音乐从操场传过来,惊起不少飞鸟。池野想找个什么话题来聊聊,想了一圈却发现,没什么能聊的。
他差不多一个月没来学校了,学校里、班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段子他都不清楚,上课到了哪个进度他也不知道,甚至闻箫遇见了什么、包括闻箫之前请病假在家他同样不知道。而他自己身边,除了材料合同价格这些枯燥无味的杂事,要不就是成年人之间那一套虚与委蛇。
他天天陷在其中,觉得无聊且压抑,就算放宽了条件挑挑拣拣,也找不出两件能聊的趣事。
心底又冒出丝缕的负面情绪,让他焦躁两人的生活轨迹半点不重合,临到坐在一起,却没有话可说。他深知这是怎么造成的,却无力改变、束手无策。
兀自想着,因为头疼,池野下意识地又抬手揉了揉额角。
下一秒,从一旁横过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有些凉,很舒服。
池野还没开口,就听闻箫说道:你在发烧。
什么?
你在发烧。闻箫语气加重,放开手后凑近,额头相贴,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池野,你在发烧。
骤然的靠近令两人的鼻尖有短暂的触碰,池野下意识否认:不会,我没有感觉不舒服。
你额头很烫,闻箫陈述完事实,喉口涩地发疼,去不去校医院?
听见闻箫骤然沙哑的声音,池野唇线收紧,没有再否认,他语气轻松,反而安慰闻箫:家里有退烧药,不要担心,只是低烧,我没事的。
闻箫很想问,能不能推了今天中午的饭局,能不能不准备材料,能不能去一次医院,能不能回家吃退烧药闭眼好好睡一觉能不能把可以休息的时间都用来休息,不要绕路特意来见他。
但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无比清楚地知道答案是什么。
池野是骄傲的,也是倔强的。倔强地试图以一己之力扛起病重的母亲、年幼的妹妹、繁重的学业,以及这段感情,从不示弱。还会笑着说,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可是真的没事吗?
闻箫恍然发觉自己的心脏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变得脆弱又敏感,刺痛感绵密地如同落针。
晚上,闻箫在门口换好鞋,外婆听见动静,摘下老花眼镜放在手里打印出来的论文上,箫箫回来了?饿了吧,锅里热着菜,饭也温着的。
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摆上桌,外婆起身倒了一杯水过来,坐到闻箫对面: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脸色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