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兄长,太子心疼了祁阳片刻。可作为梁国的储君,他要考虑的却远不止这些儿女情长。他复又将目光投向了陆启沛:驸马想与孤说的,便只有这两个字吗?
陆启沛扬起唇,浅浅一笑,风光霁月一如初见:臣姓陆,不姓谢。
直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祁阳后背浸出的冷汗,几乎已将她背上的衣衫尽数汗湿。被车窗外吹进来的风一激,整个人在这大夏天里生生打了个激灵。
陆启沛见状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又拿衣袖替她擦了擦额上浸出的冷汗,温言安抚道:好了好了,阿宁别怕,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别担心。
祁阳窝在陆启沛怀里,一只手却死死地拽着陆启沛的衣襟,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她想说话,又怕被外人听到,最后只能压着声音问道:怎么会,皇兄怎么会查到这些?他连谢远的身份都查出来了,那你呢阿沛,你该怎么办?!
此刻的祁阳明显很慌,在东宫的时候尚且能压制的情绪,在这只有二人的密闭空间内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她紧紧拽着陆启沛的衣襟,指尖愈发用力,手却在微微发抖。
陆启沛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摸到微微的汗湿,心中不由地一叹。没有嫌弃的继续轻抚,一下又一下,缓缓地纾解着祁阳紧绷的情绪。
直到感觉祁阳稍稍平复,陆启沛这才开口道:没关系,他查不到的,我跟谢远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轻轻一吻落在祁阳额头上:阿宁,你要相信我。
祁阳抬头,与陆启沛对视,看着她眸中一如既往的澄澈坦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隐藏最深的秘密今日终于被太子揭开了。陆启沛和祁阳之间横亘的,不仅是身份,不仅是阴谋,还有早在数十年前就结下的血海深仇!
祁阳早就知道这一点,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她有时会惶惶,可看着陆启沛那温柔深情的模样,又会将这些全部抛诸脑后。可当现实被旁人揭开,曾经想要隐藏的一切似乎又都冒了出来,她不知道陆启沛会怎么想,那些谢家人留下的血淋淋的仇恨,又是能够轻易消弭的吗?
陆启沛似乎能够看破祁阳的心思,但她说过那句相信之后,便没解释太多。她只静静地与祁阳对视,用她波澜不惊的目光,缓缓地安抚着祁阳不安的心。
其实仇恨什么的,对于陆启沛而言也不过是写在史书上的一句话罢了。所谓的谢氏满门被屠,可她既没有见过谢家一个族人,也没有受过谢氏半点儿恩惠。那样浅薄的一句仇恨,又能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澜呢?更何况陆启沛生性坦荡,本就不是个满心仇恨的人。
祁阳与陆启沛对视,许久许久,终于意识到她的阿沛还是她的阿沛,并没有因为太子今日的话,便生出任何不同的情绪来。
缓缓地,祁阳伸手摸了摸陆启沛的脸颊,后者微笑着在她掌心蹭了蹭。
便在这一刻,一颗心似乎又从虚空回归了实处,祁阳眉眼渐渐松缓下来。她微微倾身,靠进了陆启沛怀里,听着她稳健有平缓的心跳声,自己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关于仇恨,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多提,祁阳终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谢远身上:皇兄已经查到谢远了,你手中那些势力原本都是他的,若是让皇兄查到
没等祁阳说完,陆启沛便将她的话打断了:不是。齐伯手里的那些势力,不是谢远的。
祁阳闻言微怔,她从不过问陆启沛手中的势力,因此也从来不知其中纠葛。在知道有谢远存在之后,她理所当然便将齐伯当成了谢远的人,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内情?
当然是有内情的。陆启沛和陆启成之所以姓陆,盖因随了母姓。往前倒推数十年,谢志成还在时,他本是南地一小世家出身,之后能够迅速统一南方,也多亏了南方各地的世家帮扶。陆家便是当初与谢氏牵连颇深的世家之一,陆氏女还曾与谢氏联姻。
当然,随着谢氏事败被屠,陆家也没能落得了好。世家大族顷刻颠覆,最后逃出来的也不过一双女儿,以及护卫她们的一干忠仆。
齐伯便是陆家当年逃出来的人,他数十年间费尽心力整合了陆家当年残存的势力,并且在谢远的帮助下逐渐发展壮大。要说这份势力与谢远全然无关,那是忽略了他当年的帮扶谋划,可要说这份势力就是谢远的,那又完全不对。
正是因为这份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陆启沛才敢冲着这份势力下手。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姓陆,天然就要比姓谢的有优势。
而近几年间,在陆启沛的掌控之下,这些势力与谢远的联系已是越发浅薄了。
第99章冰释前嫌
从东宫回来之后,陆启沛又与祁阳好好的谈过一回。她笃定的说太子不会查到什么,祁阳也从一开始惶然无措,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再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东宫都很平静,似乎那一日的透底试探根本不曾存在。
祁阳提心吊胆了一段日子,见一切如常,也才真正的放下了心。不过因为太子知道了这些事,哪怕未经查证,可他一旦起了疑心,祁阳也再不能如之前一般信赖于他了。
而另一边,陆启沛也抽空回了陆家一趟,提醒齐伯约束众人,不要让太子抓住了把柄。在这一点上,哪怕齐伯还心存怨恨,对陆启沛多有不满,也依旧好好的执行了。而齐伯的执行能力陆启沛从不怀疑,毕竟他可是能在谢远手下保住势力,使他不得不向北图谋的人!
八月初的时候,吴王终于被找到了,可惜他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离京时的鲜活模样。
明州送回京城的,是一副棺椁。棺椁里的人穿着锦袍,带着王冠,可一副身体经过水泡,又在这大热的天气里经过长途运输,早已腐败得不成模样。
据说吴王妃开棺看过,哭得不能自抑,事后还大病了一场。不过也有传闻,说是吴王尸身腐败太过,吴王妃被熏吐了,又受了好一番惊吓,这才病倒。不过无论如何,吴王府确实是失了主人,皇帝的儿子就这样,又少了一个。
皇帝不是很看重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余皇子,可说到底他们也都是皇帝的亲子。哪怕事前得到吴王被大水冲着的消息便有准备,可真得知儿子死讯,他还是好一场伤心。
正巧八月里一场秋雨,将京中持续了整个夏日的暑热都驱散了,皇帝不经心也病了一场。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病痛的折腾。别看太子这三年间病恹恹的,三不五时还得卧床休养一阵,可他到底年轻,病好之后也能慢慢休养回来。而皇帝则不同,明明只是一场小病,却似摧毁了他的健康一般,让原本精神矍铄的人也渐渐显了老态。
祁阳对皇帝一直有心结,可真到了此时,她又不免担忧:今日我去宫中觐见,看着父皇,他眼中光彩好似比之前少了几分,鬓发间也有了银丝。
说话间,她看向陆启沛,眼中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忧虑与脆弱。
陆启沛抱住她,安抚似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可更多的安慰却说不出口了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哪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也一样。更何况皇帝如今也没有如何,只是病了一场,老了一些罢了,他还会一日老过一日。
祁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挂心了几日,又问过御医皇帝安好之后,便也渐渐将心放下了。只之后一段时间,她多往宣室殿跑,东宫反而去得少了些。
皇帝对此都有所察觉,某日笑握着祁阳的手道:还是皇儿最贴心。朕病了,大家都跑得勤快,等朕病好了,一个个又都不见了踪影。也就皇儿总惦记着朕,近来连你皇兄哪儿都去得少了。
gu903();祁阳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滞,旋即笑道:父皇哪儿的话。儿臣以往勤去东宫,不过是因为皇兄体弱,总是生病。如今父皇病了,当然要比皇兄更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