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的回归不早不晚,避过了午膳前回来的那一批文臣,又远远赶在其他人之前。一行人的归来便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不经意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后等看到他们驮在马背上的猎物那只老虎更是惊得不少人瞪大了眼睛。
皇帝得到消息赶来时,祁阳他们已经被一群羽林围住了。年轻人没有多想,围着老虎指指点点,大多兴奋异常,连带着看陆启沛等人的目光都带着艳羡。
然而皇帝和随行而来的几个老臣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原本还在帐中饮茶,乍闻祁阳公主归来也无人在意,顶多就是皇帝吩咐了一句,让人先去为公主准备膳食。直到之后听禀报说公主与驸马猎回只大虫,众人这才齐齐变了脸色。
此刻见皇帝与重臣到来,围着祁阳他们的羽林顿时退开一条路,又纷纷躬身行礼。
祁阳和陆启沛等人也忙冲着皇帝行礼,皇帝见状上前一把将祁阳扶了起来,开口便问:朕听闻你们猎了大虫,那等猛兽,皇儿可曾伤到哪里?
他问得急切,祁阳心中一暖,忙答道: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
说话间,皇帝也将祁阳上下都打量了一番。见她身上干干净净不见有异,这才稍松口气。转而想起其他人,抬抬手叫了免礼,目光落在了陆启沛与她身边的长孙身上。
皇帝有些意外,松开了祁阳,问道:阿齐怎会与你们一起?
长孙闻言上前见礼,解释道:回皇祖父,是孙儿在林中偶遇猛虎,身边带的侍从不足,只能退避。幸而路上遇见了姑母,姑母与姑父援手除了那大虫,孙儿这才得以保全。又怕猎场再有危险,便跟着姑父姑母回来了。
皇帝听完点点头,很是认同:说的很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猎场出了这等危险,确实不宜久留。他说完,便对身边的张俭道:去吩咐羽林,让他们将猎场里的人都叫回来。
事情还是闹大了,长孙有些不安。
祁阳也怕皇帝迁怒太子,便上前挽住他胳膊笑道:父皇,儿臣猎到了猛虎,今次秋狩定能拔得头筹。不知今岁父皇准备了什么奖赏?说完又似可惜的叹了口气:之前南平皇姐还提议比试的,只我当时没兴趣,早知便与她们比一比了,这回定也能赢了。
皇帝原本沉重的心情在女儿的插科打诨下也放松了些许,无奈的点了点她,笑道:你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怕的,偏是朕被你吓坏了。
祁阳无辜的眨眨眼,仍旧是笑:哪有什么可怕的?驸马和侍从都很厉害,就连阿齐也射了那大虫一箭呢,它连儿臣的裙角都没碰到,儿臣又怕个什么?
皇帝听说驸马出手保护,只觉得理所当然。不过听到祁阳说起长孙射虎,他面上倒露出两分赞赏来。回头看看自家已经长成半大少年的孙儿,依稀能在他身上看到太子少时的影子,便又更多了两分疼惜,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小子,不知不觉也长到能当事的年纪了。
长孙是庶出,而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是以他在东宫的处境并不算太好。连带着爱屋及乌的皇帝对他也是平常,这还是头一回得到皇帝夸奖,小少年眼睛顿时就亮了。
皇帝看得好笑,又摸了摸他脑袋,却教导道:阿齐这般年纪敢射虎,确实勇气可嘉。不过你还小,身边也还有侍从跟着,今后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去,别亲身犯险。
长孙恭敬行礼应是,转手皇帝又将腰间的龙佩赏了他除了确实对长孙颇为赞赏外,皇帝此举也是有意维护东宫。他先赏了太子长子,便是表明了一个态度。今番猎场虽是出了差错,但只要有眼色的人便都该明白,轻易不敢攀咬太子。
不知长孙懂没懂这其中深意,他收到皇帝赏赐总归是高兴的,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祁阳却懂了皇帝意思,原本微微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继续挽着皇帝的胳膊撒娇:父皇真是偏心,您这就赏了阿齐,儿臣与驸马呢?我们可也是动了手的!
皇帝好笑看向女儿,揭穿她道:皇儿之前不是说都是驸马与侍从动的手,大虫连你一片裙角都没碰到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与朕要奖赏了?
祁阳被揭穿了,气鼓鼓别过头,仍是一副小女儿撒娇姿态。
皇帝已许久不见她如此模样了,眼中笑意更深。嘴里虚应了两声都赏,拍拍女儿胳膊,却往那血淋淋的老虎尸体走去。
祁阳想着那血腥场面,下意识拉了皇帝一把。
皇帝似乎明白她的担忧,忍不住莞尔,脚下步子却没停。他是年纪大了,可这辈子经历的大小事远不是祁阳能比,不过是一只死老虎罢了,他又怎会惧怕?
走近几步到驮着老虎的马前,场面确实不好看。那老虎血淋淋一片,因为死去不久的缘故,还有血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尤其看那虎头,两只眼睛都被射穿了,空洞洞看着更是可怖,跟随而来的老臣里多是文臣,眼见这场面都唬了一跳,下意识别开了目光。
皇帝却饶有兴致的围着老虎打量了一圈儿,最后指着老虎眼睛说道:这两只眼睛,是驸马射的吧?朕听闻她六艺俱佳,射术也相当不错。
陆启沛应是,面不改色,倒是与她那副单薄身材全不相称的沉稳从容。
皇帝又赞了两句,这才转身回返,转过身时他目光沉了沉和祁阳他们没见过真虎不同,皇帝年轻时也是猎过虎的,可这只老虎明显比一般的体型还要大上三分!
这样的猛虎避开守卫闯入猎场,真的只是意外或者巧合吗?!
别看祁阳在皇帝面前装得云淡风轻,但其实今日这一场她是真的有点受惊。哪怕做过猎场不太平的准备,但她顶多以为是有刺客,却没想到会直面那斑斓猛虎。
二十几人面对那猛虎都是好一阵纠缠,还伤了不少人,若是人带得少了
祁阳不敢深想,她甚至不敢去想长孙若是没遇见她们会是怎样的后果小少年丧于虎口,太子亲自安排的巡守却折了自己的亲子。于私,这对为人父的太子是何等的打击几乎不言而喻。于公,出了这样的差错,太子在百官中的威信也必然受挫。
万幸,这一局被她们撞上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祁阳指尖还有些发凉,陆启沛顺势递了杯热茶到她手里,又挨着她坐下安抚道:没事,好在撞见了,下回提醒太子殿下多加小心便也是了。
温暖的热度透过茶盏,温暖了祁阳有些发凉的手。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捧着茶杯饮了一口,这才道:千日防贼,总不是长久之策。
陆启沛闻言笑了,自己也捧着了杯热茶来饮:殿下以为,太子会是坐以待毙之人吗?
这自然不是的,祁阳对她的皇兄颇为信赖。不过太子知道事情也太晚了,匆忙之间只怕难有应对。更何况谢远远在北荣,太子就算想要针对这主使者,一时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话题怎么说都是沉重,最后为了气氛,两人索性也不多提了。只打算等太子从猎场中回来,再去问问他的看法。
皇帝早吩咐了准备膳食,两人回到帐中洗漱平复了一番后,宫人便也将午膳送来了。
两人随意用了些,再出营帐,便见猎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大多数人收获平平,包括今早几个信誓旦旦的公主驸马,这会儿侍从马鞍上的猎物都是有限。公主们对忽然召回的事很是不满,显然都觉得这突然的诏令影响了她们发挥。
直到她们看见从帐中走出来的祁阳与陆启沛
南平也回来了,她的驸马不愧是武将出身,即便提前被召回,也依旧是满载而归。此刻她正有些获胜的得意,又见到早早归来的祁阳,便领着驸马策马上前。她也不说什么,就骑着马在祁阳面前晃悠,好让她看清自己马鞍后挂着的两只皮毛漂亮的火狐,以及驸马那边的鹿。
今次猎场被太子清理得干净,称得上猛兽的几乎都被提前猎杀驱逐,是以这火狐和鹿都能算是上品猎物。尤其南平驸马箭术颇佳,两只火狐都是射的眼睛,创口极小,皮毛完整,便更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