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太子还是皇帝出的手,只短短几月光景,便让荣帝和谢远离了心。
原本谢远辅佐荣帝统一北地,建立荣国,是颇受后者重用与信赖的。但他的出身却是最大的隐患,没人提的时候荣帝当然不会多想,可如果有一个人对他说谢远居心叵测,两个人对他说谢远狼子野心,三个人对他说谢远怀念故土荣帝会怎么想?
最要命的是,谢远真的怀念故土!这一点哪怕他从不宣诸于口,可光看他培养子嗣时专教六艺,从不使儿女学习戎族传统,便能看出他心中对那些蛮夷是颇为不屑的。
谢远从前不加掩饰,也是因为他位高权重不敢有人多嘴。而如今却有人在荣帝面前开始提这些,这个人说一句,那个人提两点,久而久之便全是实证,又怎不使人疑心?更何况荣国建立也有数载,荣帝渐渐也有了皇帝的野心权欲,又怎肯与谢远长久分权?
只是之前谢远功高,能力又不俗,荣帝不好表现出什么,或者有心思也早早压抑了下去。可现在不同了,事情被挑到了明面上,还有那么多人看不惯谢远,荣帝的心思顿时就活络开了
其实这就是最简单的离间计。谢远毕竟是梁人,与北方戎狄天然立场就对立。而且他虽是有才,可草原民族互相争斗,惯来以武力定强弱,大多数人还是更崇拜强者。谢远的才能在荣国多多少少有些水土不服,他的地位也远不似看上去那般稳固。
只是谢远聪明,手段又高。若是换了陆启沛她们出手,别说将挑拨离间的话递到荣帝耳边了,只怕安排的人还没开口就被他截下了,顺便还能顺藤摸瓜将她们全都找出来!
这也是陆启沛她们一直不敢动作的原因,不过皇帝和太子出手,手段显然就要高明不少。再不济就算是被谢远察觉了,他又能如何呢?反正报复不了,怀疑的种子也在荣帝心里埋下了。
就这一局而言,谢远已经输了,他输在措手不及。
而后一步错,步步错。这一回不管是谁出的手,等着谢远的肯定还有不少后招。
这个消息真是让人心怀甚慰,不过这种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陆启沛眼中锋芒暗敛,与祁阳道:殿下你说,这种时候,咱们是不是该往里面再添点柴,也好让火燃得更旺些?
祁阳笑着刚答了声好,便听啪嗒一声,面前的火盆里立刻有火星溅起。
两人都是一怔,扭头望去,就见陆笙正一脸无辜的往火盆里扔炭。见二人都看过来,她还扬起小脸,冲两人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只一双眼睛亮晶晶,仿佛在等着夸奖。
小两口看看火盆又看看团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都忍不住笑。祁阳更是一把就将陆笙搂进了怀里,一边说着阿笙怎么这么可爱,一边抱着团子乐不可支。
陆笙茫然的眨眨眼,歪着头想了想,觉得祁阳的话应该是夸她吧,于是也心满意足的笑了。
就可怜了原本被陆笙抱在怀里的兔子。在祁阳突然搂过陆笙时,它被夹在了中间,差点儿没被闷死。等好不容易挣扎着跳了出来,慌不择路的纵身一跃,还直直冲着火盆的方向。也幸亏陆启沛眼疾手快,怕兔子出事陆笙再哭,拎住它一条后腿将它从火盆上方拯救了回来!
万幸,兔子免于了做烤兔的命运。只是匆忙间被升起的火焰燎了一下,不仅兔子的眉毛胡须都被烤弯了,就连它脸上原本雪白的皮毛都变黄了不少。
陆启沛在兔子蹬腿之前把它扔到了一旁,再看它如今凄惨的模样,又忍不住觉得可乐。
倒是陆笙被吓了一跳,慌忙从祁阳怀中挣扎着下来,又抱起她的宝贝兔子好好检查了一番。最后发现除了毛烤黄了,胡子烤卷了之外,兔子本身倒是没什么大碍。
小团子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毛是被烤黄的,还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来替兔子擦脸。
兔子在她怀里倒是乖巧,也不蹬腿,也不挣扎。就是被强制擦脸的时候,总感觉有那么点儿生无可恋,最后自己也合着爪子开始梳理起毛发。
祁阳和陆启沛看着这两小只互动也觉得有些好笑,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而后陆启沛看看火盆里又旺了三分的火焰,与祁阳对视一眼,已是心照不宣。
第112章怕个什么
远在荣国的谢远近来日子有些不好过。虽然他出生坎坷,少时也经历过许多挫折,可自从他来到北地之后,曾经的那些挫折与不顺似乎也都随之远去了。
他有惊世之才,在北地不过稍稍展露才能,便被人招揽拉拢。接着轻而易举获得了一个中型部落首领的信任,然后在十数年间替他筹谋发展。等到荣国建立,首领变成皇帝,他也就理所当然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甚至因为娶了荣帝的女儿,后者对他一直都是信任倚重的。
可以说,谢远在北荣的这些年过得是很舒心的。哪怕是在霸业开始之初,处境艰难之时,他能一展长才使人依赖,心理上也是满足的。之后的水涨船高,再后来的荣华富贵,自然更不必说。
谢远的人生在旁人看来,早已足够成功,也足以让人羡慕。
然而人心总是不知足的,谢远所图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一人之下。如果北荣没有尚武慕强的习俗,如果戎狄没有那般排外,他说不定早就踹了荣帝自己上位了。
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所以他得眼睁睁看着那草包荣帝占据高位,自己还要对他俯首称臣。如此日复一日,心中的不甘便越来越多,曾经被压抑在心里的仇恨也越来越浓。
谢远少时过得并不轻松,他被忠心谢氏的下属护下逃得一命,可天下却已落入了仇敌之手。哪怕对方并没有发现他这漏网之鱼,可下属也总是担心身份暴露遭到迫害。是以从他记事开始,他几乎都在逃亡隐逸,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再后来遇上了同样逃亡的陆家,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互不信任,两伙人终究还是走到了一处。陆家有钱,而且百年世家根深蒂固,谢远在其庇护下终于过上了几年安稳日子。
当然,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主家全死了,只剩下两个孤女。
谢远很聪明,从小就如此,所以他一面借着陆家最后的资源迅速成长,一面想要渗透进陆家吞并他们的势力。而想要吞并陆家,最简单的方法难道不就是成为已经绝后的陆家的女婿吗?只是陆家剩下两个女儿,便不能有两个女婿,需都得是他才好!
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再兼之谢远俊秀聪慧,轻而易举的,两个陆家女儿便都对他动了心。娥皇女英的齐人之福也并不是那么好享的,尤其当时的谢远还是寄人篱下,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生米煮成熟饭。而世家从来重名声,哪怕当时的陆家早已败落,可事实已成自然只能认下。
谢远算计得很好,再加上他之前就帮着齐伯他们出谋划策,很是得了些陆家人的青睐。婚事成了,他一人娶了陆家两个女儿,成为陆家唯一的女婿,可也将他的野心暴露在了一些人面前。
那是谢远少时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几乎以为看到了来日坦途,甚至算好了重新崛起的一步步。可惜最后这些都是镜花水月,随着两个陆家女怀有身孕,又随着她们先后难产而亡,留下的两个孩子成为了陆家新的小主人,其中还有一个男孩儿,谢远的身份便不那么便利了。
最重要的是,那时的谢远还太年轻,以为有了孩子便能加强羁绊安定人心。却不知他在立足未稳的时候替陆家添了后嗣,自己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随后而来的打压,随后而来的逼迫,谢远一直都记得,直到他被逼得离开了梁国
北荣的冬天很冷,当年谢远刚入北地就病倒了,身边只有几个忠心的下属,可谓穷困潦倒几近末路。但二十几年过去,一切早已不同。
庭外的大雪还在下,厚厚的裘衣被披在了谢远的肩头。他没回头,只望着庭中飘扬的大雪忽然问道:孟飞你说,这次是谁出手,咱们还能全身而退吗?
刚替谢远披衣的下属低眉垂目,沉声答道:主上定能化险为夷,如今局面也不算难。
谢远拢了拢衣襟,点点头:是啊,如今这又算什么难?
gu903();不过是拉拢的陆家势力再次脱离掌控,不过是有人藏在暗中与他针锋相对,不过是荣帝对他起疑君臣离心他早不是二十年前一无所有的他了,怕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