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见到迅速衰老的皇帝,很是伤心了一场。魏王比她更夸张,面圣时直接扑到皇帝膝上痛哭了一场,只不知他是哭皇帝身体受损,还是哭自己前路茫茫。
这年寒冬,整个梁国朝堂的气氛都是低沉压抑的。
远在万里之外,北荣的丞相府中,谢远刚刚使人放飞一只信鸽。他手里还拿着一小卷纸条,展开之后又重读了一遍,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明显。
片刻后,许是看够了也得意够了,谢远这才将纸条扔进火炉里付之一炬。
红泥小火炉,煮着雪水,泡着清茶,缭缭热气伴着茶香飘摇而上,很有一番意境。再看谢远宽袍缓带,信手烹茶,姿态娴雅间气度尽显。使人看见他,便想到了高雅,想到了风骨,仿佛置身江南世家之中,很难想象这里是北荣,而谢远也并非高雅闲适之人。
这般的意境最后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打断了。来人是孟飞,他刚领命去放飞了信鸽,这会儿回来却又带了传话:主上,公主有请。
谢远举杯饮茶的手一顿,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神情已不如之前愉悦了。
孟飞见他并不起身,便退到一旁也不多话。他便如一个影子一般,一直追随着谢远,保护着谢远,却永远不会干涉他的决定。
此刻谢远明显不想理会自己那蛮夷妻子,这些年来他也在两人间占尽上风。但如今局势不同了,荣帝对他离心,群臣对他疏离,已使他明白身为异族在他国的艰难。
谢远握着茶杯的手有些紧,但最后他还是放下茶杯起了身,一拂衣袖往外走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且等他将隐患除了,再来好好收拾眼前局面!
第115章三公主
谢远虽也算是驸马,但因为他丞相的身份,并不随公主住在公主府里。相反倒是荣国三公主从夫,从一开始就是住在丞相府的。只是谢远不喜欢她,便不与她住在一处,甚至两人的院子也隔得挺远。谢远就以待客与中原规矩为由,随意敷衍了她。
如今日三公主有事不来主动来见,却将谢远召去自己院子,从前几乎是没有的。还是近两月,荣帝态度改变,她才在这丞相府里渐渐挺直了背脊,有了些公主的架势。
这样的改变在谢远看来便是冒犯,但他也知今时不同往日,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事端。于是裹着厚裘,忍着气,穿庭过院走了好一会儿才入了三公主的院子。
谢远本以为自己这般已算忍气吞声,还思量着一会儿如何继续忍下去。谁知刚踏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就见一只银茶壶砸了过来,险些将他砸个正着!
万幸孟飞一路跟着他,及时察觉了不对,飞起一脚将那装满热茶的银茶壶踹开了。
滚烫的茶水洒落出来,骤然被冬日寒冷的空气一凝,瞬间便成了一大片白雾,几乎将对面人的面目全都氤氲模糊了。
孟飞及时出手,谢远没有受伤,可他也被这一幕吓了个不轻。原本按捺的火气顿时再也忍不了,甚至连原本的斯文表象也不做了,怒声斥道:阿言娜,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远是个高傲的人,他位高权重也自视清高,因此从来不会让自己表现得愤怒狼狈。如今日这般斥责,哪怕他对三公主从来不喜,可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的温文尔雅,甚至还令这没见识的蛮夷女子颇为受用,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真心,反倒沾沾自喜。
按理来说,哪怕荣帝与谢远离了心,可三公主早已下嫁,骤然被谢远如此对待,她也得被唬住。可结果却全不是如此,几乎就在谢远话音刚落的同时,一条鞭子穿过白雾就冲着谢远抽了过来。
这一下就连孟飞都没想到,赶不及阻拦,便只好拉着谢远后退。
鞭梢一扫,只划过了谢远一截广袖,却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将那截衣袖抽了个稀烂。可见出手之人手下并未容情,也真正让谢远脸色发青不是吓的,纯粹是气的!
谢远看了眼破烂的衣袖,当即下令道:孟飞,将人给我拿下。
此时茶水洒落带出的白雾已经消散了,孟飞抬眸便看请了对面提着鞭子的人,正是三公主阿言娜。他只看了谢远一眼,见他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当即便要出手去抓三公主。
三公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或者说以她的身份也无需自己去对付这侍卫。便见她长鞭一收,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侍卫给本宫拿下!
几乎就在三公主话音落下的当口,房门口便出现了四个高大魁梧的戎狄汉子。四人比孟飞还要干脆,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就冲着孟飞扑了过去。
孟飞能护着谢远从梁国走到北戎,再护着谢远将部落发展成国家,他的身手自是不错的。只是三公主的手下也不是废材,四对一即便打不过孟飞,缠住他片刻也绝非难事。
这就够了。眼看着孟飞被拦下,三公主顿时不再理会他,挥起一鞭又冲着谢远抽了过去。
这回谢远无人相护了,他本会些武艺,可惜当年入北地大病一场,身体也跟着垮了。这些年养尊处优,即便养回来些许,也早不复年少光景。不过他够狠,眼力也还够,眼见着那鞭子又冲他抽来,索性也就不躲了,竟抬手一把自己拽住了鞭梢!
谢远当然没有空手夺白刃的从容,他掌心被鞭子抽得火辣辣的疼,破皮之后渐渐浸出了血迹。而他拽着鞭子沉着脸,声音也极冷:阿言娜,你闹够了没?!
三公主拽了拽鞭子,她草原出身其实有些身手,奈何谢远此刻怒极,发狠似得拽着鞭子竟使她一时抽不回来。当下也是气得双眼通红,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闹?谢远,我如今才知你是何等的人面兽心,我才不闹,我要杀了你为弘毅报仇!
谢远听到三公主的话,心里骤然一跳。他眯眼再看,果见三公主红着眼目光狰狞,那外露的恨意笃定异常,仿佛根本不会再等他解释阿言娜生就一副快意恩仇的性子,认定的事确实也不会听人解释,除非一开始便将人哄住,此时说什么都已晚了。
哪怕再不喜三公主,谢远对这枕边人也是了解的。他眸中暗色深沉,面上却还要显露两分怒气,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弘毅是自己跑去梁国的,你现在才来怪我?!
三公主却不与他争辩,也不给他套话的机会,见鞭子被谢远抓住了抽不回来便索性弃了。反手一抽,便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再次向着谢远攻去。
她就不信,谢远能夺了她的鞭子,还能空手接白刃?!
谢远看着三公主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个疯婆子,不过刀他是真不敢接。就算三公主武艺平平,可他还惜命着呢。当下顾不上其他,便喊道:来人!
几乎就在谢远话音刚落,一道暗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屋内,悄无声息。
不需谢远再吩咐什么,那身影便迅速迎上了三公主。他赤手空拳,三公主手握刀刃,可武力与技艺的差距是巨大的,双方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三公主手里的短刀便被夺去了。
谢远见机上前,直接用夺来的鞭子一绕,缠住了三公主的脖颈。而后双手抓着鞭子两端,谢远一下勒住了三公主的脖子,冷声问道:现在可能与我好好说话了?
如谢远这般的人,心狠手辣连自己儿女都能舍弃,又岂会怜香惜玉?他将三公主脖子勒得极紧,直到后者挣扎着几近窒息,这才稍稍松手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三公主大口的喘着气,喉咙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也狼狈得不成样子。可她骨子里的狠劲儿也不输给谢远,这会儿狼狈归狼狈,可眼神丝毫未变。看向谢远时,仍旧带着刻骨的恨意,只是她有些后悔了,后悔被恨意冲昏头在这里跟谢远图穷匕见,早知该入宫去请皇帝做主的!
旁边几个与孟飞缠斗的大汉早已经发现了这边境况,想要突破孟飞赶来相护,然而这回却是孟飞缠着他们不放了。一时间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却始终未能惊动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