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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1961 字 2023-08-11

那种怪异的氛围,立刻回来了,是跟着贺以诚回来的。

展颜有些不自在,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听妈的话,绕到床里边,把袜子鞋脱了,换上新的。

呵,从没穿过这么软和,这么舒服的鞋,脚一伸进去,像是踩到一个毛茸茸的世界。展颜为这种新奇的体验,感到惊讶。

居然正正好。

贺以诚的眼睛一向毒,他最懂给别人挑东西。

展颜没看贺以诚,只是腼腆地跟明秀点了点头,意思不大不小。

“暖和吗?”贺以诚笑吟吟地问她,展颜“嗯”了声,还是明秀提醒她,“要谢谢贺叔叔。”

展颜终于有了点笑意,浅浅的:“谢谢贺叔叔。”

“不客气,穿着吧,天冷。”

贺以诚说着走向了窗边,往外看,自顾说:“我订了饭店,你们吃了再走。”

他转头,冬阳透过窗子在他睫毛上凝成一道白光,再往下,就是他那张从容为主的脸,展颜看着他,耳朵旁又响起爸磕磕巴巴的道谢,还有妈向来温和冲淡的嗓音。

她觉得贺以诚很陌生,跟他们一家三口不在一个时空之中,当然,窗子外头,也全然是片陌生天地:

九八年取消福利分房,房改启动,这座城市,和这片土地上的很多城市一样,像沉睡的某种昆虫,在慢慢伸展着触角和翅膀,尚且不知最终界限身处何方。

展颜看着待建高楼,就在不远处的远方。

晌午仿佛是一下就到跟前的,她不舍得走,明秀把她往外推:“去吧,颜颜,贺叔叔带你们去吃饭,妈过几天就出院,去吧。”

展颜又想哭,她用新鞋的包装袋装了旧鞋旧袜,松开妈的手:“妈,我们吃完饭就走了,我在家等你。”

明秀笑着点头。

展颜关的房门,她紧紧抱着袋子,跟在两个男人身后,出来可真冷,城市的街道在这样的寒冬,灰蒙蒙的,风刮起塑料袋,起起落落。路边,有老人在冷风中守着小摊卖核桃,展颜静静看向他,不料,换回一个期待的眼神,她有些心虚,连忙快步朝前,一脚踩到坑洼,弄脏了鞋。

她懊恼地跺了跺脚,觉得罪过。

“颜颜,冷吗?”贺以诚步子放慢,转过身,他戴着皮手套,穿呢子大衣,像香港人,来大陆做生意的那种,展颜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样自然地喊一声“颜颜”,她也像爸那样,想冲贺以诚笑笑,但风一刮,笑好似就被吹跑了,留个尴尬的样子,真难受。

贺以诚不以为意,他伸手轻拍两下她的旧绒线帽,只是说:“饭店不远,很快就到了,坚持下。”

医院对面是公交站台,一辆车来,人们嗡的一下拥上去,等车过去,一个少年,从自行车上下来,似乎想往医院这边的方向来。

他看见的,便是贺以诚亲昵地拍了拍一个半大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看不清模样,裹了件旧旧的军大衣,活像只企鹅,贺图南远远看着他们,最终调转了车头。

他骑上车,不忘回头又瞥去两眼。

第5章

元旦假结束,学校里几个不学习的男生,不知怎么了,纷纷把牛仔裤给剪了洞。

这么冷的天,里头连秋裤都没穿。

穿牛仔裤的同学不多,大部分人,还是家里买布找裁缝做。穿牛仔裤的,基本是镇上家里有门面房的孩子,他们有种优越感,班主任统计什么事情时,总要说句“镇上的举手”。

展颜骑车从镇上长街过去时,看到那些镇上的少年,青年,有人甚至染了黄毛,缀在脑门前头。他们叼着烟,眯眼看起路人,一有年轻的女孩子过去,口哨声此起彼伏。

“去你妈的,馋了是不是,馋了趴我怀里我也给你两口吃!”烟酒店的老板娘坐太阳地儿里奶孩子,领口扯下去,白花花的胸脯前窝着个毛乎乎的脑袋,她正跟个年轻男人玩笑,“再他娘乱放屁,看我不把你裤头子拽下来。”

说着,真上了手,男人也不躲,只是笑:“我又不吃亏。”

展颜看见这幕,赶紧扭头。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到了贺以诚,他的皮手套,呢大衣,还有干净的黑皮鞋,饭店里的服务员笑容满面鞠躬,说“欢迎光临”……

因为走神,车把猛地一歪,差点撞上出来倒泔水的。

街上垃圾乱丢,到处是坑,柏油路被拉煤的大车轧坏了。

展颜每次从街上过,都把车子骑得飞快。

到了学校,她把孙晚秋和王静喊到小操场分点心,几个女孩子,在梧桐树下双杠那说话。

点心是贺以诚硬塞过来的,同时,还送了展颜一个随身听,说有助于她学英语。

展颜见过镇上的同学用随身听,杂牌子,但已经很高级了。

贺以诚送她的,是索尼随身听。

“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王静把渣都吃了,和冷风一起咽下去的,展颜又给她拿两块,“你给你爸,还有你爷你奶也尝尝。”

孙晚秋好奇:“你们城里有亲戚?”

展颜含糊其辞:“不是,是我妈的一个老朋友。”

“展颜,今天的卷子借我抄抄!”

不远处,几个男生溜溜达达过来,为首的破牛仔裤,在喊她。孙晚秋跟王静皱眉看着他们,这些男生,一个个色狼,展颜只要从哪儿走过,他们就哄一声笑,也不知道笑什么。展颜要是在哪儿呆着,他们保准要喊一声她的名字,不是抄作业,就是抄试卷。

展颜没吭声,牛仔裤走到她跟前,笑着问:“展颜,当我马子吧?”

几个男生笑成一团,开始起哄:“呦,展颜要当杰哥的马子了!”

展颜没听懂这话意思,不过,从他们神情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她也不想知道什么,淡淡的,像是从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