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北方有雪 纵虎嗅花 1932 字 2023-08-11

奶奶被人戳破那点心思,不觉什么,见贺以诚像是软硬都不吃,笑面虎一个,索性撒起泼来:

“颜颜是我们展家的人,贺老板,你有钱有势,也不能抢孩子,走到哪儿,你都是不占理的,要不然,咱们去派出所?”

说着,就去拽贺以诚要把他往外拖。

爷爷从外头回来,见状忙把东西一丢,过来劝:“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跟人贺老板说。”

奶奶不依,手劲儿不亚于个男人,倒把贺以诚就这么连拖带拽搡到大门口,她往地上一坐,开始哭号:

“我的娘哎,我们有庆咋就那么命苦,婆娘偷汉子,闺女也要攀高枝儿,这摔的不能动了,闺女也成人的闺女嘞!”

那哭腔,极富韵律,配着甩出的一把把鼻涕眼泪,悉数落在了车中贺图南的眼里,他立刻下车。

老太太这个样子,很快引得街坊邻居来看,对着贺以诚指点。

爷爷恨得直跺脚,一点办法没有,连说几个“丢人呐”,走过去,讨好似的看着贺以诚:“贺老板,您进屋来,把颜颜带走。您进来,我帮孩子拾掇东西。”

听到动静,展有庆早催展颜出来看,她见爷爷正给贺以诚赔好话,那模样,让她极不舒服了一瞬。

爷爷想凑近又怕人嫌的样子,她看不下去。

“颜颜,来,收拾东西跟贺老板回去,念书去。”爷爷跑东屋去给她装东西,想起什么似的,忙把从集上买的麻花点心掏出来,那些东西,不知道什么小作坊弄出来的,可爷爷宝贝似的给她带上了。

奶奶还在大门口哭,嘴里念念有词,四边的人,一人一句“有庆他娘”地劝着。

“贺叔叔,我晚几天再走吧,等我爸好了点儿我再走,真不好意思,让你今天白跑一趟。”展颜似乎难以启齿,想了想,还是勇敢说了出来。

贺以诚听得眉心直跳:“你不肯跟我走?”

他跟她说话,语气从没这么生硬过,此刻,几乎是脱口而出。

展颜自然听得出来,她咬咬牙:“嗯,我现在不能走,我爸腿摔得很重,我想再看他几天。”

院子里忽然落了两只鹧鸪,想偷吃玉米,咕咕地叫着,一面瞪着褐色的眼睛,看着院子中的人。

贺以诚转过脸,深深呼吸,沉默几秒才又看着她说:

“你爷爷会照顾你爸的,你留下也做不了什么。”

展颜攥着袖口,想起奶奶骂她那些话,又羞愧又难受,说:“反正我不能走,我走了,就是不孝顺,我不能只想着自己。”

“孝顺不在这一时,”贺以诚压着火气,“这样,我出钱,你们村子里总能请到人来照顾他,这样行吗?你能跟我走了吗?你得念书懂吗?”

展颜心里乱乱的,他的慷慨,竟让她觉得也很生气,她心里很矛盾,本就不知怎么办才好。可贺叔叔来了,一开口,又是要用钱解决所有问题,他是施舍者,所以,她一家人都要听他的。

“不好,”她轻微负气,“我们家总不能老这么花你的钱。”

贺以诚几乎忍不住发怒,她一家,已经不知道花了他多少钱了,她真以为,他是圣父吗?想给姓展的一家花钱?

窗户突然被打开,传来展有庆的声音,他动不了,又着急:“颜颜,跟贺老板走,爸没事,你去念书。”

展颜扭头,眼睛里仿佛闪着泪花,可她倔倔地昂着脸:“你是我爸,为什么老叫我跟别人走?”

贺以诚听愣了,这一句,骤然刺痛人心。

那一霎,他心底碾过丝缕惘然,好像怀着一腔的爱,一腔因她而起的爱,却不知要往哪里用。她一句“别人”,就置他于再尴尬再寥落不过的处境里。

可他又怎么能跟小孩子计较,他不能颓唐,也不能萎顿。

只能状若平和,说,“既然你不想走,那我晚几天再来。”贺以诚的神情,像一条突然来到坦处的激流,没有了动荡。

爷爷已经把她东西打点整齐,慌了神:“颜颜,那可不能,你今天不走回头你奶奶更要挟制人贺老板,可别犯傻,孩子,赶紧念书去。家里你爸有我呢,你别操心,你只管念你的书。”

“颜颜,走吧,跟贺老板走吧,你不走,我也不会叫你伺候我。”展有庆扒着窗棂,费劲催她,他满额头的皱纹,道道藏着隐忍。

贺以诚倒沉默了,不再说话。

爷爷把行李箱推到展颜跟前,大包小包的,替她拎在手里,展颜抬头,看了看展有庆,又看看爷爷,进屋换了衣服。

院子里飞奔进来两抹人影儿,孙晚秋和王静,两人打算吃了中饭就去镇上坐车,过来看看她走了没,刚来,见她家门口停了辆气派小轿车,她奶奶又坐地上哭,围了好些人。

孙晚秋何其聪明,打眼一看就知道展颜奶奶出什么幺蛾子,展有庆过了年要娶妻的事儿,她早听妈说了。

“展颜,我跟王静吃过午饭就走,你也走吧。”孙晚秋拍了拍王静的手,示意她别吭声,说着跟王静一道接过爷爷手里大包小包,一只手拉过展颜,一面打量几眼贺以诚。

“你爸未必稀罕你照顾,”她低声道,“他开春就娶新媳妇儿,你当他是爸,将来,他不见得当你是闺女。”

这话有心说得重,不说重,展颜这傻子是最心软的。

展颜回头,看了眼展有庆,展有庆嘴唇动了动,再没说别的。

“别看了,”孙晚秋面色冷静,“你要往前看老回头干嘛?”

王静小心觑着两人,说不上话,只卖力提东西。

这么一行人出来,大门口,忽的一静。展颜一眼看到车旁的贺图南,阳光照他脸上,他眼睛微微眯着,无声看着一切。

她忽然想起什么,挣开孙晚秋的手,往回跑。

贺以诚父子见她跑回去,脸上表情如出一辙。

孙晚秋也一愣,忙跟回去,展颜爬上床,把床头那几根长长的野鸡毛取下来,塞进袋子里。

“爸,我走了。”她出来时,对窗户那两只眼还在往外看的展有庆说。

展有庆应了声。

门口,奶奶见她出来,一咕噜爬起来,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崽子,今天出了这个门,别姓展了,跟人家姓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