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道:“现在情况有了变化,皇太弟在洛阳三个多月了,他的藩地邺城有人起事,邺城是他的根基,我猜他要回邺城平乱。”
清河心有灵犀,“是你的人?”
王悦笑道:“我年纪还小,琅琊王氏的私兵又不听我的,指挥不动,我那里有什么人呢?我只是给了邺城那些人粮食、兵器、还有几百万钱,有了这些,他们还怕找不到人入伙?火已经被我点燃了,等烧起来的时候,皇太弟在洛阳城根本坐不住的。”
清河又燃起来希望,问,“王戎知道你去外头做这些事情吗?”就连清河都以为王悦是去收粮食的。
王悦说道:“王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估计他装作不知道,他没有派人阻止我,应该是默认了。”
清河说道:“等皇太弟被调虎离山,带着军队回邺城平乱,京城防守空虚,我们就把父皇和母后救出来,再带上河东公主他们,离开洛阳城,我们一家人隐姓埋名,不姓司马氏了,找个山林隐居去。”
王悦点头,“皇位没有意义了,皇太弟回来,他登基为帝,也当不了几天皇帝的,这艘船必沉无疑,我母亲早就在江南为你们一家人安排好了地方,到了新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这三个月,士族纷纷南渡,除了尚书令王戎、侍中嵇邵这种坚持留守的官员,大部分都已经放弃了大晋、抛弃了皇室,这比藩王夺位更可怕。
就连清河都觉得,这大晋迟早要完。
甚至,如果第二天清河醒来,潘美人告诉她大晋亡国了,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得士族者,得天下。
失士族者,失天下。
没有士族,大晋的政权就是无根之木,这个空架子很快就会崩塌的。
重新开始生活……清河抓住这个微弱的希望,当晚安稳入睡。
当第一片枫叶开始变红时,邺城民乱越演越烈,传到了洛阳城。
皇太弟果然坐不住了,当了三个月的储君,尝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大权在握,走向人生巅峰只差一步——就等皇上驾崩了,却听到这个糟心的消息。
京城士族十室九空,剩下的只是观望,并不支持我,洛阳城在衰败,倘若连根基邺城也乱起来,我失去最大的助力,守着一座人心浮动的空城有什么用?
皇太弟做出个艰难的决定:离开洛阳,带兵回邺城平乱去。
走之前,皇太弟把亲信卢志(就是和陆机陆云兄弟互相问候对方祖先的那位)安排在中护军里,留下五万中护军来维护洛阳城的统治。
皇太弟前脚刚走,王悦清河后脚就和河东公主搭上线,把羊献容扮作宫女,从金墉城里救出来,众人在邙山下等待嵇侍中潘美人他们把白痴皇帝扮作太监,从宫里逃出来,然后一起南下。
但是等到天亮,还是不见嵇侍中和皇帝他们的踪影。
天亮了,上朝的钟声响起,东海王司马越站在以前皇太弟的位置,命令嵇侍中以皇帝的名义起草了一份讨伐檄文:讨伐皇太弟司马颖图谋不轨,虐杀长沙王司马乂、无故废掉皇后羊献容,现号令天下勤王,人人得而诛之。”
随后,东海王司马越要嵇侍中拟定了第二份诏书,将羊献容从金墉城里接出来,重新立为皇后。
第67章二废
最新上台的东海王司马越连夜起兵,控制住了五万中护军,把皇太弟留守在洛阳的卢志给赶走了。
东海王这次起事勤王十分顺利,一来是因皇太弟去了邺城平乱,带走核心主力。二来是因皇太弟出尔反尔虐杀长沙王、废无辜羊皇后,导致洛阳城士族开始“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士族大量流失,离开洛阳城。
人口和财富持续不断的“失血”,皇太弟不得民心,不得士族支持,虽在洛阳还有五万中护军,但是这些中护军处于“有奶就是娘”的状态,谁给他们发军饷,就效忠谁。
大司马轮流做,今天到我家。东海王司马懿瞅准时机下手,几乎兵不血刃,轻松的控制住了洛阳城。
既然是“勤王”,目标直指皇太弟,那么皇太弟颁布的政令就应该全部废除,不算数,所以,出自政治利益考虑,东海王司马越必须恢复羊献容的皇后之位。
当时嵇侍中和郗鉴半夜正打算把皇帝弄出宫去,半路却杀出个一个东海王司马越,离宫计划胎死腹中。
邙山下,清河听说洛阳城再次宫变,立刻要母亲快走,她再想办法救父皇,但是羊献容不肯走,“若被人发现我从金墉城离开,这是畏罪潜逃,恐怕对你父皇不利,我要回去。”
清河着急了,劝母亲,“能走一个是一个,天知道下一次机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羊献容拔出防身的短刃抵住自己的脖子,“让我回去,我和父皇结为夫妻,就应该同生共死,岂可独自偷生?现在局势混乱,他需要我。”
这下连河东公主都站在羊献容这边——司马衷是她亲爹啊。她还没有伟大到为了羊献容放弃皇帝。
河东公主吩咐“奶娘”孙会,“我们带着皇后回金墉城。”
就这样,羊献容是怎么出来的,就怎么回到金墉城。
不过,她在金墉城里暖席都没有坐热乎呢,皇帝就在嵇侍中的陪同来到金墉城门口,接羊献容回宫,夫妻团聚。
羊献容被复立为皇后,潘美人捧着皇后的衣服首饰走进金墉城。
进去的时候是初夏,时隔三个月,出来的时候枫叶满地,恍如隔世。
皇帝已经不记得羊献容了,看着妻子出来,向他行礼,他紧张的靠在嵇侍中身边,“这个仙女是谁啊?”
别说三个月没见的羊献容了,现在皇帝有时候都不认识清河这个女儿,唯一没有忘记的人就是嵇侍中。
嵇侍中耐心解释:“皇上的妻子,大晋羊皇后。”
皇帝虽痴傻,还晓得美丑,“我娶了仙女?”
这下久别真的成了新婚,嵇侍中哭笑不得,“是的,陛下有福,娶了仙女为妻。”
皇帝笑嘻嘻的拉着羊献容的手,“仙女,我们回宫去。”
帝后登上牛车,皇帝还是不肯放手,“仙女会飞,放了你就飞走了。”
羊献容看着越来越痴傻的丈夫,将热泪逼退,她熟悉的哄着他,将两人的衣带绑在一起,“牵手多累人,绑着就不能飞了。”
皇帝高兴得拍手,“真是哦,就像风筝一样,只要绑住了,飞到天上也能拉回来,仙女又漂亮,又聪明,我好喜欢你。”
司马家的人,恐怕只有司马衷一个人能够拥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微笑,纯真的眼神恍若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