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不饿。
或许是食量下降,季韶觉得胃里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你想吃东西吗?我可以陪着你吃。
那倒不用。
江廖音说,我也不饿。你没休息好,回去接着睡。
真的不用?
真不用。
那我走了?
送你到门口吧。
就这两步路。江廖音跟他一起往外走,靠在门边看他按对面的密码锁。一模一样的数字,一声声响。
直到季韶说了晚安,进去把门带上。他才转身回去。开火坐锅,给自己煮了碗面吃。
陪着逛了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早都饿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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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听许松延说戒断反应会放大心里的负面情绪时,季韶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觉自己吃得好睡得足,不会有什么负面情绪。
直到越来越频繁地梦见学校门口那条让他迷失了方向的道路,越来越深地陷入女人哀切的痛哭,才不得不承认,有些负面情绪并不会受外界条件影响而消失,是从心底散发的。
大概他的心里就刻着个大写的丧。
他的睡眠时间很长,但质量却非常差。眼看这人越睡越没精神,江廖音主动问他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季韶恹恹地拒绝了,窝在家里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数着日子等回实验室的那天。
回实验室的那天,江廖音驱车送他。
他们出发的有点早。半路上驶过一只路牌,见他难得没打瞌睡,江廖音指了指牌上的地名随口说,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的。
季韶一惊,回过神来往后看时,路牌已经被抛得老远,你出生的地方?
嗯,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吧。你想去看看吗?
传言中,江廖音是出生在千里之外的小山坳里。江父为了寻回他不辞劳苦,又克服了现任夫人的阻挠,才令江廖音过上了与原本处境天壤之别的生活。可谓情深义重。
可是这里跟容城才离了几十公里。连他十分之一的深情都没有达到。
江廖音说,江董这人,真有意思。
世人皆知他与所爱相隔山高路远,不惜代价寻回两人唯一的子嗣抚养,对其诸多溺爱。
却不知其只是个胆小鬼。一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却冷眼看了那么多年,等江子翼母亲家族式微后有了足够的把握,才敢将他接回来,为的是成全自己的名声。
或许也是想将孩子的母亲一并接回来的。但那个薄命的女人,没能等到他迟来的补偿。
江廖音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空地。带季韶下车走了一段,去看廖翘的墓,简单介绍,这是我妈。
原始的土葬,藏在一片树林里,靠近山脉和溪流。墓碑是深埋在土里的石料,模样粗糙,上面只简单地刻着四个字,廖翘之墓。
她死于难产,未婚生子的身份不允许她跟镇上其他亲戚葬在一起。只能独自躺在这野地里。
季韶乍一得知这被隐藏多年的真实,心中震动,久久未曾平息,江董,知道这些吗?
他当然知道。
江廖音说,他一直都知道。
我小时候老爱跟街上的孩子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就打起来了,不过每次我都能打赢。然后就听见输的小孩被家长安慰,说廖音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让着他点就当是可怜他了。
有一回我听得恼火。说我没爹没妈,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旁边突然有人问我,那你/妈在哪儿。
我说她已经死了。那人又问我,想不想见我爸。
我说不想。我妈至少给我留了个墓,让我能有地方去看她。我爸屁都没给我留一个,我见他干什么。
江廖音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见江董的秘书。他说你等再过一年。一年后,你就能离开这里,想要什么你爸都有。
后来正式有了爸,他跟江董说过最多的话果然就是我想要。
再后来他不说了,因为江董知道了他安分回家的意图,开始主动问他你想不想要。
但江廖音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宠爱。
江董并不真的关心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他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一个媒介,在这个儿子提要求的时候给予满足,听到周围的人感慨他是个好父亲,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
这样他收获了心理安慰,我得到了想要的。算是各取所需。
江廖音蹲在地上,把墓碑前丛生的杂草一根根拔掉,慢悠悠道,我没什么宏伟志向。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为母报仇什么的就更没意思严格说我妈还是因为生我才没的呢。索性在江家捞点好处就得了。
季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那时候突然被人接回江家,怎么肯呢?
见过江董秘书以后,我捡了半个月塑料瓶,攒钱买车票,去了趟城里。
江廖音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个山脚下的镇子,去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会安分地只留在同一个地方。
他也可以跟江家抗争到底,不接受迟来的补偿,凭着一股子意气去找别的出路。但更大的可能是并没有别的出路,他会把自己一辈子封死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失去受教育的权利,和更多认识世界的机会。
我干嘛要跟自己的人生过不去呢。
季韶被他豁达的语气感染,一时动容,你能这么想很难得。
那这么久过去了,你怎么不把母亲的墓迁走?
江廖音挑眉看他,迁走去哪?
季韶被他看着,一时有些不确定了,迁去个像样点的地方?
他见过的墓,包括他母亲在内,都排列在正规管制的墓园里。这么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
江廖音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踏出只脚印来,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睡这儿不挺好的么。我以后死了也要睡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下辈子就近投胎,变成旁边树上一只松鼠什么的。就这几个山头可着劲儿蹦,自由自在的。
见季韶听得有些愣怔,他便又是一笑,你也想当松鼠吗?
重新回到去实验室的路上,季韶满脑子都是松鼠松鼠松鼠。
他没有想到会从某个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完全不同的思路,充满不加修饰的坦率不羁,真实的仿佛天生的野性。
但如果这个人是江廖音,又好像很合理。
第四个戒断周期相较以往十分漫长。季韶体会到许松延所说的上一个台阶的煎熬他对复药的渴望加剧了很多,除了在泡营养液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忍受深入骨髓的渴望,情绪失控数次,常常失手打翻难以下咽的营养剂。
许松延有所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就会请外援来给他做心理疏导。
季韶觉得效果并不明显,但有一条建议对他倒是很有用可以通过不断重复想象戒断成功后的生活,来增加继续坚持的信心和勇气。
松鼠松鼠松鼠。
为了自由。
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外面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甚至不太敢见江廖音,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哀求他把自己带离这里。不想透露糟糕的状况,怕惹得人担心,于是便通过许松延间接减少了来探望的时间,以免被看出端倪。
饶是如此,这个周期结束时,他消瘦的模样是怎么都藏不住的。江廖音来接他时看得心疼坏了,刚想问就被许松延拽到一边小声嘱咐,接下来他可能会有情绪不稳定,想法极端的情况出现。你要是力所能及就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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