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脑只是空白了一瞬,忽然也想起了很多事。
十四岁时那个不敢再回家的男人,那个绝望却又倔强的女人。
那个女人当时也是这样,她坐在沙发上,一次又一次的去擦脸上的泪水,可是滚烫的泪水却又一次次落到她脸上,她怎么擦也擦不掉,最后埋在严盖肩上哭。
当时的严盖吓呆了,他从来没有见到女人这样哭过。
毕竟女人是他的妈妈,一个像玫瑰一样热烈大方,勇敢坚韧的女人。
冬天的夜里,一群人闯了进来。
他们威胁着女人,逼迫着要她拿出钱来,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一身肥膘满目凶恶的男人,擒住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少年挣扎着要去救自己的妈妈,于是他们拿着刀砍在了他的左手上。
当时外面飘着雪,男孩看着左手上流出的血,还在不顾一切的挣扎。血是鲜红的,从手指中缓缓流出,还带着点温热,他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冷的冬天。
严盖的左手大拇指上又一道很深的疤。
这只手刚才在拍摄下,还一直执拗而机械化的去擦掉脸上的血和泥,但是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后来他总是习惯性的去用食指摩挲大拇指,想要掩盖掉那条疤的存在。可是越摩挲,他就越能清楚的想起过往的种种,嘴里像是被嚼碎了的软肉,血肉模糊一口腥甜。
废墟里的空气没那么流通了。
压抑,令人窒息。
严盖依旧趴在地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和那些血掺在一起,与外界隔绝的压抑空间让他泄露了感情。
外面的导演很满意拍摄效果,在确认里面安全之后,决定延时拍摄。
如果只能死去?
严盖鬼使神差的想到这句话,然后拒绝了呼吸。
他又想起了去年冬天。
伞掉在地上,雨就无情的打在墓碑上,打在伞上,打在他身上。
他想告诉邓涟漪说,这些年你们走之后,我真的很难过。
我没有钱,读不起高中,一家一家的找人借钱。我一点也不想这样,我不想把自己的自尊放在地下让人践踏。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听他们对你和爸爸冷嘲热讽,爷爷从小让我挺直的脊梁,好像全部被人打断了,但是我没有力气再让它挺直。
我的朋友们都远离了我,后来我很少再有朋友,班上的人暗地里都在议论我,他们说我是不合群的怪物。
他想说,我真的很难过。
这个圈子很黑,他们吃人不吐骨头,人心难测举步难行。
他骨子里向来清高,他一点也不喜欢陪酒,一点也不喜欢陪笑,更不想委曲求全,对于一些人忍气吞声,任其所为。
可是他只能这样。
如果你们还在的话,我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回答他的只有雨声淅沥,玫瑰花瓣被打得散落。
窒息一阵阵涌上来,严盖却还在想着那天的墓地。
后来他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他把被雨打散的玫瑰花瓣一瓣瓣捡起来,轻轻放上去。
妈妈,虽然很难过,但是我一直有好好听你的话,我都坚持下来啦。
现在有一个人对我很好,他不介意我的臭脾气,不怕我的若即若离,他一直看着我我也不反感,我也会看着他。
他还带我去看萤火虫,也愿意听我的话趴在我肩膀上睡,被他抱着睡觉虽然有点别扭但我不排斥,因为抱着他睡觉让我觉得安心舒适。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失眠会半夜醒来。
因为我怕他像你们一样,也被带走,就再也不要我了。
不过还好。
他好像很喜欢很喜欢我。
我也挺喜欢他的。
严盖依旧在拒绝呼吸,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了。
去看邓涟漪的那一天,他准备回家的之后就告诉陆狩,我们在一起吧,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也会努力让你开心的。
但是真的回家后,只有一片空荡。他只能泡在浴缸里,然后又在冷水中醒来,接着睡觉,上飞机,拍戏。
一切如常,到现在他甚至不敢给对方打一个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拒绝了呼吸多久,但他知道他刚才是真的头晕,耳鸣。
如果就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川槿、29578848两位宝贝儿的雷~谢谢江见鲸。宝贝儿的营养液,么么么大家~【鞠躬】
第78章装乖谁不会?
装乖谁不会?
严盖最后是被导演的一声卡叫回来的。
他意识逐渐模糊,脑中诸多事件重叠在一起,最后令他窒息,本来他的身体也就窒息。
导演发现了不对劲,连忙让人进去把严盖给扶出来,严盖坐在外面,坐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他呆愣的这一段时间里,田宿都快吓傻了,一直同他说话,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一边吓着,只得拿着一根热毛巾给他擦去脸上的血污,严盖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任由他摆弄的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玩偶。
半响后,他才哑声问:拍完了?
田宿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连带着手里的热毛巾也掉在了地上,他连忙点头:拍完了,拍完了。
合照之后回酒店吧。严盖缓缓站起:明天帮我安排一下饭局。
他以为那窒息感是真的来临了。
结果真的见到光、重获呼吸之后,他要面临的却还是那些他不想应对的东西。
半夜,田宿窝在严盖的房间里,给段北打着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