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收容前必须填写的三项。原慕知道这样抽丝剥茧的询问对于像祸斗这样的幼崽来说,无疑是第二次伤害。可很多时候,已经化脓的伤口,不狠心挖掉腐肉,就没有办法重新愈合。
祸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我是掉进河里淹死的。”只这一句话,它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慕叹了口气,将祸斗往怀里抱了抱,然后额头相抵。
“别害怕。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帮你写。”
这是御兽师的特有手段,共情。能够让原慕探寻到魔兽的所有记忆。而一些必须公之于众却难以启齿的过去,能够不通过口述,便是原慕作为执法者能够给与他们最底线的温柔。
纷杂的画面瞬间涌入原慕的脑中,绝大多数都是黑白两色,透着数不清的绝望和凄凉。原慕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有些人,根本不配为人,更别提是生儿育女。
祸斗说的太笼统,仿佛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可实际上,它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淹死,而是为了从人贩子手里逃跑,才会失足掉进河里淹死。
而这也是为什么,它在门外听到那女孩的父母商量说要把女孩舍出去做童养媳时,会含怒出手惩罚。
因为当初的小祸斗,就是这样死于非命。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最冷的一天,就连地面都冻出了裂痕,它偷偷躲在学堂窗外的墙根下听老师讲课。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它小声跟着一遍一遍默读想要全部记下来,可那朗读声只念了一遍,它也仅仅只记住了“烧不尽”和“吹又生”。
“这首诗的意思……”老师后面的讲解十分详细,而小祸斗也很快听懂了蕴藏在这首诗里的含义。
“烧不尽”“吹又生”
它很喜欢这首诗,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就和诗里面的野草没有区别,只要忍耐,早晚能等来属于自己的春天,再次生机勃勃。
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刚在心尖上转了一转,小祸斗的心里就痛快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一节课马上就结束了。它看看日头,时间已经差不多,必须立刻回家。
今天在县城里上学的哥哥会回来,家里有很多活要做。母亲还说要杀了一只老母鸡给哥哥补补。要是今天大家心情都好,她兴许也能沾上一勺有了肉味的菜汤。
可一旦耽误了,怕是又要挨打。
它倒是不怕疼,就只怕母亲怒了,它以后连这么点偷听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山有条近路,顺着下去,就能到家里的后院。
小祸斗脚步极快,最后明明耽误了,却因为太过着急反而回去的更早。却意外发现院子停了一辆没见过的驴车,屋里也多了一个黑衣服的人。
他在和父母说话,仿佛在讨论什么东西的价钱。
是来买鸡蛋的吗?小祸斗好奇的凑到窗户下面听,紧接着,传入耳中的对话就让她透体冰寒。
他们正在讨论的,不是别的,而是它的价钱。
母亲振振有词,“我家这个丫头片子虽然不识字,老实肯干,长得也不错,再过两年就能怀胖小子了。”
“再说了,生孩子嘛,要认识那么多字儿干什么吗?念了书,心就野了,对家领回去不怕拴不住啊!”
乍一听真的相当有道理,不念书,每天在家里干活,就能变得愚昧。而愚昧,就会心甘情愿的被任何人安排支配,也不会拥有什么自我。
而对于那些需要买女孩回家的人来说,这样逆来顺受的才是真正的极品。
所以,这就是母亲一直不让它读书的真实原因吗?就为了到岁数了,就顺势找人把它卖掉。
三千块钱,这是什么概念?恐怕比家里最胖的母猪都要值钱。
可它听学校里的老师说过,生命无价,为什么换到它这里就能够称斤轮两?
她才十岁,还听不懂那些太深的龌龊话,可却能看懂那黑衣服男人眼里的淫邪。
小祸斗忍不住后退两步,却不小心发出声响被出来查看的母亲直接抓住了衣领。
“看,这就是我家那个小崽子,三千不亏吧!”
黑衣服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
那种带着侮辱性的验货的动作,直接让小祸斗整个人都崩溃了。
它害怕极了,扑在母亲的脚下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哀求。
“妈,妈,求求您别卖了我,我能干活,我再也不嚷嚷要念书了,我肯定听话,求求您……”
她拽着母亲的衣角哭喊,眼睛几乎哭出了血,可最后的画面,却是母亲贪婪了用唾液沾湿了手指,专心致志的数着手里一沓钱——那是她的命的价钱。
“畜生!”白色胖啾忍不住骂了一句,它是原慕的本命神兽之一,本体是代表治愈和救赎的医官鸟。
原慕能够看见的,它也能够看见。忍不住伸出短小的翅膀搂住祸斗。
“这些人就该千刀万剐了!”
“唔……”祸斗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原慕安抚的摸摸他头顶的毛,“不怕了。”
可接下来的记忆,才是最恐怖的。
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