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济茫然道:她不就跟我们顺路吗?
余尺素一时无语,见她们二人神色恹恹,转移话题道:等会我们去哪玩?
怀柏哼哼:玩什么?兴致都没了,回去吧,早些比完,早些回孤山,
秦姐,你别这样嘛,余尺素朝佩玉使个眼色,玉姐,你说句话呗。
佩玉好似没有回神,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闻言点点头,嗯。
嗯?
这么敷衍吗?
怀柏咬咬唇。
当年她让佩玉见见世面,多看看世上的美人,也就不会再执着于自己。
但真到这一天,心中却百般不是滋味。她想,我当真比不上伏云珠吗?
佩玉敛眸,薄薄的眼帘垂着,隔绝外人窥探。
她想起三百年前的江城,也是这般繁华,灯火喧嚣,却因为她一念之差,覆上鲜血与灰茫。
伏云珠、江城终是她欠下的债。
这五年来,她一直刻意回避,不去深思,但伏云珠的出现,便像一把利刃,干脆利落地割开那层可怜的遮羞布,沉甸甸的事实又重新压在她的心中。
她不得不去正视。
犯下滔天罪孽的,是鸣鸾,可鸣鸾不就是佩玉吗?
杀了师兄师姐的前世,毁去师尊的骄傲与幸福,把世人踩在尘埃里,这累累血债,她该怎么偿?又如何能偿得尽?
若是师尊知晓她是鸣鸾
佩玉心中一紧。
师尊不会原谅她,师兄师姐也会恨她。她原在这世上只在乎师尊,可如今,一想到师兄师姐仇视的眼神,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
这一世,她比前生多了很多东西。
像苦水里捞出来的人,突然掉进了蜜糖罐里。
她舍不得,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师姐,抑或是余尺素、盛济、孤山,一个也舍不得。
一个人,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时候也会越痛苦吧。
若是一开始不曾拥有,现在,也不会这么怕了。
玉姐,上面了,吃吧。
佩玉缓缓睁开眼,融融灯火未落入她的眼眸。
她的眼睛似乎比以前更深,藏着许多不敢为人所知的东西,像黑夜、像深渊。
眼前的好友爱人,繁华欢乐,像是一场泡影,如露如电,不知何时便会失去。
怀柏没抬头,把自己碗里的蛋挑给了她,吃吧。
佩玉轻声道:嗯。
可纵然在这时,她依旧想逃避,想把往事覆在冰雪之下,卑微地祈愿着,冰雪不融,红日永沉。
好让这幸福,能留得久一点。
怀柏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佩玉有些奇怪,师尊平时素爱美食,最恨浪费,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怀柏气呼呼地说:气饱了!
佩玉闻言,也不吃了。
怀柏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说:你白天救人,消耗甚大,还是多吃点吧。
佩玉勾勾唇,有点酸。
怀柏拿起筷,在她碗里夹了根面条,吸溜嗦进嘴里,奇怪道:不酸啊。
盛济附和:我的面也不酸啊,要不让店家再上一碗吧。
余尺素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这两人不愧是孤山的剑修,在某些方面,出奇地一致。
佩玉摇头,醋放多了而已。
怀柏登时明白,面上泛霞,心底又气又恼,小声说:哪有什么醋?
佩玉笑起来,眼中光华流溢,怀柏一时看痴了。
伏云珠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小小的兔子,血红的眼。
她大喇喇走来,看,这盏灯可不可爱。
佩玉呼吸微滞,面上笑容褪下,一眨不眨地看着花灯,眉目清冷,眼中的光,在瞬间碎裂。
伏云珠弯下腰,嘴角暧昧地擦着佩玉的耳垂,低声道:我送你,好不好?
热气一波波吐来,佩玉却如坠寒窟,浑身冰凉,不能动弹。
她好像闻见了那浓郁的血腥气,看到那年元宵花灯会上,血肉爆开的书生。
花灯里伸出无数双苍白、阴冷的手。
阴风侧侧,冤魂在她耳畔哭泣,那些死在血雾里的人,从地狱里伸出手,也想把她拉下深渊。
怀柏霍然起身,不好!
听到怀柏的声音,佩玉才如梦初醒。她不知伏云珠是否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就算猜到,眼下定没有证据。
只要她好好隐藏,好好伪装,师尊不会知道的。
佩玉推开花灯,目光疏离,城主客气。
伏云珠又把花灯往她那边送,拿着吧,这本是我欠你的。
余尺素不齿,道,用一盏花灯来换自己一条命,真是划算啊!
伏云珠也笑,是啊,用一盏花灯换一条命,真是合算至极。
余尺素小声道:无耻!
小兔子花灯有着血红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要滴出血。
血眸冷冷看着佩玉,像当年那个冷漠无情的魔,冷冷地看着这个世间。
伏云珠又把花灯推了推,兔子的红眼睛越靠越近,快要碰到佩玉的脸。
怀柏站在佩玉身旁,伸手夺过花灯,既然城主这般殷勤,那我们便收下了。
说完,兔子的尾巴冒出青烟,火星点燃灯笼纸,很快花灯化作一团鲜红火焰。
火焰轻飘飘落下来,变成一片冒着余烟的黑烬。
伏云珠勃然色变,你!
怀柏冷笑,既然收下,怎么处置,便是我们的事。她抬起脚,把剩下的火星踩灭,尤不解恨,又施一道法诀,一抔冷水洒在余烬上。
不劳阁下置喙。
这六个字,怀柏说得极重。她在佩玉身前,像一只老母鸡护着幼崽,浑身毛都快炸起。
伏云珠的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转,片刻后,她笑起来,真有意思。
怀柏手按住云中剑柄,阁下若再纠缠,我不妨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有意思。
伏云珠摆摆手,不敢、不敢。仙长莫要生气,相见就是缘,何必这样刀剑相向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服软,怀柏倒不好发作,维持着握剑的姿势,把佩玉护在身后。
伏云珠抬头看了看,血红的灯笼轻轻摇晃,道:时候还早,我同诸位讲个故事吧。
余尺素不领情:谁要听你讲故事?
伏云珠没有生气,微笑着说:诸位慢慢吃,我只在旁边站着,不占地方,你们就当风在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