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怀柏负剑而立,静静等待陵阳的答案。连一向叫嚣不已的丁风华,此刻也沉默下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摘星楼上,只有凌冽的风声。
一两滴冷雨洒在怀柏脸上,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意识到什么,垂下了眸。陵阳松开手,眼角渗出一点晶莹。
陵阳说:我初来玄门时,发现你是大师兄,还有几分不屑,以为玄门没落,不过如此。
宁宵微勾起唇,自嘲道:是啊,我的天赋一直不好。
陵阳也笑了笑,可我后来才知道,大师兄的位置,只有你才能做得好。丁师兄是风,飘忽不定,善恶一念,小柏是水,至清至明,至柔至善,可也需要引导。大师兄便是一株大树,风遇树则歇,水遇树则留,把所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宁宵神色动然,道:文君,所有人中也包括你。
陵阳摇了摇头,师兄,你想像大树一样,庇佑所有的人,可是你护不住的,我能看见她想撑起身子,又因失力,重重跌了下去,未融的霜雪上撒了几点血,像是开在雪地的红梅。
宁宵的眼神黯淡,情不自禁往前一步,鹤羽大氅轻轻摆动。
陵阳君掩着唇,断断续续咳嗽几声,单薄的肩微微颤抖,小柏刚来孤山时,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吧。
宁宵面色柔和,是啊。
陵阳君靠着墙坐着,笑道:那时候她得了失魂之症,神智昏聩,连字也不会吐,每天只知道缠着师兄。
怀柏稍一怔,并不知这桩旧事。
宁宵幼时见小妹死在自己眼前,自此而生心魔,后来在孤山脚下捡到容貌与小妹酷似的婴孩,将其带回孤山,亲手抚养,如父如兄。他待众人皆温柔,唯有对着怀柏,堪称宠溺。
陵阳君笑着摇头,不瞒师兄说,那时大家都有几分嫉妒呢。说着,偏头看了眼丁风华。
丁风华面红如血,信口瞎诌!谁嫉妒了?
怀柏并不记得原身以前的事,现在想想,当年她表现出诸多纰漏,却无人怀疑,是因为原主得了失魂之症,后来他们以为原主魂魄归位了吗?
陵阳君弯了弯嘴角,又说:为了测试大师兄最喜欢谁,我们四人便商量着比试一场,一齐假意摔倒在大师兄的身前,看看你会扶谁,她感慨道:我竟也会答应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丁风华喝道:不要说了!
陵阳君咳几声,继续说:记得丁师兄摔的最惨,膝盖破了一块皮,鲜血横流,结果大师兄抱着小柏走过去,根本没看见,唉,也难怪丁师兄这么不待见小柏
宁宵诧然道:有这么一回事吗?风华,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丁风华拂袖,转身就走。
陵阳君笑起来,苍白的唇染上血,显得有些靡艳,我知道人的心总是偏的,师兄也不例外,可听着那群小孩的哭声,心里居然也涌上几分怅然若失,我居然会拥有为人的情感,真是奇怪。
只是可惜
她重重咳嗽起来,额头满是虚汗,血沫从嘴鼻涌出,染红地上白雪,若有来生,师兄会待我如待小柏一样好吗?
怀柏想去扶起她,宁宵已先她一步,蹲在陵阳君身前,像是想弥补以前的遗憾,慌忙问:我替你疗伤,别怕,你在师兄心中也一样
他的身子一震,声音顿住,双瞳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陵阳君。
怀柏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能看见宁宵背上透出的锋利魔刃,还有不断扩散的血痕。
为什么?宁宵喃喃。
陵阳君抿紧了唇,师兄,我骗你的,我一点都不稀罕你的好。
她松开手,宁宵往后退了几步,捂住右胸伤口,眼神哀伤。
怀柏扶住他,施法替他疗伤,可魔气造成的伤口极难愈合,鲜血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她眼前模糊,重复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宁宵安慰道:没事,伤势不重,不必担心。
丁风华大喝一声,裂缺出鞘,飞电般朝地上坐着的女子刺去。
陵阳君侧身闪开,施施然地站起来,手揩去唇角的血,舔了一下。方才她尚有余力,不过示弱于人,好趁机偷袭。这本就是魔,阴险狡诈,玩弄人心,寥寥几句话,便可扭转局势,叫人溃不成军。
大师兄!
陵阳君听到灵素峰主景仪带哭腔的声音,本想出言嘲讽一番,转过身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叶云心立在原处,愣愣地望着她。
怎么回事?叶云心问。
丁风华红着眼睛,怎么回事?你看不出吗?这个女人是头魔,偷袭了大师兄!她是魔!
叶云心置若罔闻,灰茫的眸子直望向陵阳君,问:怎么回事?
陵阳君忍不住往后退去,想把自己埋在乌黑的魔气里。
景仪哭哭啼啼地疗伤,只是刃上带魔气,于宁宵而言便是一柄淬上剧毒的凶器。
他微微侧过头,看见自己留在栏杆上的那手印,栏上覆着薄薄银霜,体温焐化霜雪,于是留下了一个手印。
就连冰冷的霜雪,捂了一盏茶,也化开了。
为什么有的人的心,捂了几百年,还是可以薄凉至此呢?
怀柏地垂着眉眼,眸子漫上一层水雾。
云中升腾而起,悬在她的身前,她抬起手,握住剑柄。
青色的长袖无风自动,松松挽着的青色发带断裂,乌发如水墨一般散开。
云中再次出鞘。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霜白剑光,汇成一柄巨剑,裹挟浩荡银河,自空中斩来。
避无可避,势不可挡。
陵阳君瞳孔微缩,自袖中抛出一物,随即转身血遁而去,没有回头。
怀柏看清那物时,眼睛猛地张大,云中顿在半空,剑光溃散,银雨乱洒,流星飒沓。她抬手握着那株闪着莹莹绿光的小树枝,朝叶云心掷去,质问道:我不是让你不要把木灵给她吗?!
叶云心痛苦地合上眸,一滴清泪从眼角坠下,我不知道我以为声音稍顿,她是我道侣,我愿意把命交给她。
怀柏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想起自己也曾这么信过一个人。那时所有人都让她防着鸣鸾,可她还是眼巴巴地凑过去,把心捧给她,把命捧给她。
情这个字,如果能拦得住,也就不叫情了。
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还要一步步往前走去,自以为能叫无情刀刃化作绕指温柔,让翻滚火焰变为拂面暖风。非要等鲜血淋漓之后才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被感化的
自欺欺人一腔情愿的愿景,不仅葬送自己,还葬送了他人。
鹤氅掉在地上,血迹斑斑。
宁宵白衣上的鲜血不断晕开,几乎化为一身血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血。
雪地梅红。
怀柏怔怔地望着,不敢靠近,云中轻轻蹭着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抚。
有这样一个男人,站着便是一座高山,只要有他在,天塌了没什么要紧。
是兄,是父,是师,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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