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没有说话,带她往山林深处走,越过高岗,顿时豁然开朗。
长河缓缓淌过山谷,河面如镜,映出璀璨的群星与天际的浮云。两岸青草依依,许多小屋临水而建,秩序俨然。
这是?
九尾笑道:离开圣人庄后,我在世间游历,偶然寻到此处,便在此定居。
妖怪们在水间嬉戏,其中有最凶悍的虎妖,也有最弱小的兔妖。本该是天敌的妖,此刻相处异常和谐。
小河溅起水花,银鱼跳起,搅碎星河。
霁月不禁感慨:果然是人间仙境。
九尾拉着她在草坪坐下,一只圆圆的白兔滚过来,扑到她身上。
霁月轻轻抚摸白兔,感受弱小的生命在她掌下轻微颤动着,心里涌出一股柔软的情绪。
两人坐在青草中,清风送爽,衣摆微扬。
九尾道:从前妖族弱肉强食,天生天杀,只有最强者,才有活下去的资格。我却觉得不该这样。
在人族,小孩和老人是最弱小的,可人们疼爱小孩,尊敬老人,因为这样,如此孱弱的族类,才能一直繁衍生息,最终变得繁荣无比,有了可堪与仙魔妖对抗的实力。
九尾看着河谷,眼睛闪亮,我想,也许妖族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所以我在此地,立秩序,定规矩,仿造人族一样,很多妖不赞同,说这样会让妖族失去最本质的东西厮杀出来的战斗本能。
每一个种族都会有活下去的方式,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也许是非对错,千万年之后才能见分晓。
霁月仰慕地看着她,师尊是真正的圣人。
九尾笑了笑,我算什么圣人呢,我只是一只妖怪而已。
霁月:师尊开一族福祉,把礼义传给妖族,是前人未曾做过,利在千秋之事,担得起圣人之名。
九尾抱膝,微微笑道:我好像明白渊风当年的话了。
原来当年的圣人也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人而已。
只是他想做一些事情,于是举起了星火,点亮了人们的眼睛。
九尾道:月儿,你比我要好上许多,我花了近一千年,才稍微知道一些东西,你却早早领悟得到有为剑认可。
霁月摇头,眼眶通红,弟子无用,连有为剑都未守住。
九尾揉了揉她的头,傻徒弟,有为从来不只是一把剑。你说,圣人为什么会给它取名为有为?
霁月: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圣人教导,要我们对这天地有所作为。
九尾笑起来,若你能有为于苍生,手中无剑又怎样?
霁月喃喃:可是
九尾:还记得吗,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霁月接了过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九尾道:月儿,今日种种,只是上天给你的考验。圣人在世时,不也遭受过许多磨难吗?
霁月席坐在地,身躯笔直如剑,可是师尊,我还是很难过。
九尾拍了拍她的肩,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到来。
霁月攥紧双手,抬起了头。
月如玉盘,皎洁无尘。
她露出苦笑,人间有句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她听了后,非要改名,原来改名也改不了命。
九尾揽住她,人间还有一句话,叫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彩云归。霁月咀嚼着这三个字,微微笑了,眼圈更红。
九尾道:就算她已经然而循环往复,轮回不休,总是能遇到的,就像我和渊风一样。她眼神柔软,狐狸眸中流溢着耀眼的光芒,我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是人族,经几世轮回。
她眼里有泪,笑容灿烂,我如今所为种种,一是为了我自己的道,一是为了,在更好的人间与她相逢。
霁月似有触动,自言自语道:更好的人间。
九尾道:所以,月儿,去佛土吧,天下需要儒门,苍生需要你。
魔君坐在屋檐上,长风浩荡,衣袂高扬。
她手里提一壶酒,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背影看上去很寂寞。
陵阳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魔君:那些人都死了,山川河流都非昔日,只有头顶这日月还是这样。
陵阳接过她递来的酒,轻轻抿了口,眼中露出怀念。
魔君问:文君,你说日月会有识吗?
陵阳道:自然没有。
魔君笑了笑,也许他们曾有神识,只是寿数太过悠长,千年一瞬,慢慢被岁月磨灭。
陵阳偏头望去,魔君眉眼如故,雪肤明眸,天真烂漫,只是眼中藏着极深的疲倦。
王,你累了吗?
魔君寂寥笑道:给我无限的生命,又让我永世孤苦,也不知道天在想什么。
初生之时,她不会有孤苦、寂寥这样的情绪,她就如洞庭所说,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机器。但经历的光阴越久,她对天地也有了一番不同的感悟。
数百万年前,诸神大战,天柱倾倒,洪水泛滥,天地正要毁灭之时,魔生于世上,诸神陨落。再后来,魔族即将灭世之时,就有了所谓参悟天道,上天入地的修士。仙族崛起,用神器把魔囚禁于万魔窟底。
她想起往事,轻轻一笑,在天地看来,什么神魔仙佛,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过一场月落日升,莲花开谢。
陵阳拥有漫长生命,但毕竟不如魔君一般寿与天齐,也生不出她这样的感触,只是默默聆听。
魔君斜斜倚着,红衣披在身上,眼角飞红,似醉似醒,文君,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陵阳一怔,蹙起了眉。
魔君道: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
陵阳轻声说:王,我会对您誓死效忠。
魔君挥了挥手,文君啊,你这块石头。她说着,眼里含满笑,魔本来就是肆意妄为的,你这样克制自己,反而跟那群狗屁仙佛有几分像了。
陵阳:
夜空像一张黑色的棋盘,星子如棋布在其上。
魔君想,众生皆是天道手下的棋子。她望了许久,忽然问:孤山真有那么好吗?
能让一只魔这么念念不忘。
陵阳垂下眸,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用笔在纸上横横竖竖画了个棋盘。
魔君挑眉,你要和我下围棋?
陵阳笑了笑,这不是围棋,她把另一只墨笔递给魔君,这叫五子棋,规则也很简单,哪方五子先连成线,哪方便赢。
看上去简单的游戏,却藏有许多玄机。
魔君不屑一笑,你看不起我吗?她提起墨笔,一局过后,面色渐渐严肃,不成,再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