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听到这儿,忍不住说了句:“英雄所见略同。”
燕琅此前也是如此打算的,听老管家如此筹谋,微笑之余,又觉得有些感叹:能在沈家屹立不倒几十年,经过见过的事情不知凡几,老管家只怕已经成了精,难怪原世界里边陆家不杀林氏这个正经主母,也要先除掉他。
她笑了一下,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老管家也笑了:“我见姑娘日日苦练沈家枪法,风雨无阻,就猜到了几分。”
“可是姑娘,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边,”他又叹口气,脸上的皱纹显现出厚重的担忧:“当您被人簇拥着走到山顶的时候,就没法回头了,即便想掉头往回走,身后的人也会推着您继续前进。您毕竟是女儿家,不同于世间儿郎,可以广纳后宫,儿孙无数,沈家只剩下您这一根独苗了,后继者该当如何,二代之后该当如何,都应该考虑到。”
燕琅自若一笑,道:“您放心吧,我明白的。”
“好,好好好,”老管家见她如此,心下微安,欣慰之余,又有些欢欣,谆谆叹道:“老爷没了,家里又没有主事的男丁,您和夫人坐拥万贯家财,难免会招人眼红,徒生是非。陆家那事闹完之后,我便吩咐人收缩生意规模,那些扎眼的店铺也先后卖掉,只留下些不为人知的充作耳目,探听消息……”
燕琅听他如此细述,显然早就为自己和林氏准备了后路,心下实在感动,禁不住道:“如若我不生出这念头来,您也打算带我们走吗?”
“老爷没了,少爷多半也不在了,本该互为抵柱的高陵侯府,又暗怀虎狼之心,金陵实在不宜久居,”老管家的笑容有些伤感,低声道:“沈家祖籍河西,老爷与甘州都督又有八拜之交,情谊深厚,我原是打算带您和夫人去投奔他的。”
“再深的情谊,也耐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磨耗。”燕琅并非信不过沈平佑的至交兄弟,只是孤寡母女寄人篱下,一月两月也就罢了,天长日久下去,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终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老管家惨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赞许道:“好在姑娘有志气,立得起来。”
沈家的家业都是前后几代人挣下的,除去金陵的田庄店铺之外,河西那儿还有马场、祖田,在沈平佑手底下甚至还有一支河西子弟兵,这都是祖辈留下的余荫。
燕琅既有了坐天下的心思,免不得仔细统筹规划,有老管家这么个万事得当的人在侧匡扶,一能免去被人识破身份的困境,二来,繁杂琐碎的事情上,也能有人襄助。
“金陵的私产,能卖的都卖掉吧,就像您之前所说的那样,留下些不为人知的当做耳目也便是了,”她略一思忖,道:“至于府上的人,知根知底、信得过的带上,那些父亲死后心思浮动,跟府外人有所勾结的,统统处置掉!”
她此去北境,自然要以沈胤之的身份存在,沈家内部这些熟悉他们兄妹俩的人,未必不会发现什么端倪,与其来日生祸,倒不如一开始就处理干净。
老管家也是这个意思:“我会办妥的,姑娘放心。”
“家里边儿人口少也有好事,说走就能走,”燕琅笑的有些自嘲:“咱们家就剩下我和母亲两个人了,高陵侯府那边无需理会,母亲的娘家人也已经辞世,真是干净利索。”
老管家闻言笑了笑,没有做声。
燕琅并非一味沉溺于过去之人,方才那感伤,也不过是情绪偶然一至,释然而笑,道:“去准备着吧,母亲那儿,自有我去讲。”
老管家应了一声,施礼离去。
……
林氏的母亲与继父皆已辞世,世间至亲之人,便是沈静秋这个继女了。
沈平佑死了,沈家的支柱也倒了,沈家家财何止万贯,她们两个握在手里,如小儿持金招摇过市,早晚都会出事的,故而一听燕琅要说变卖家产,远离京师,林氏自无不应的道理。
燕琅既打算替换掉沈胤之,那林氏这个继母,是决计瞒不过去的,一来是为了叫她帮着掩人耳目,二来,则是为了防范高陵侯府。
林氏是沈平佑明媒正娶的继妻、沈家的主母,也是沈静秋与沈胤之的母亲,在礼法上,她完全可以对抗高陵侯府,日后陆家人若是想借用外祖家这个身份生事,拿捏“沈胤之”,林氏轻飘飘一句话,就能给顶回去。
燕琅想得清这个道理,便也没有瞒她,先将皇帝与朝廷并不打算为沈平佑伸冤之事讲了,激起林氏愤慨不平之心,又将先前与老管家所说的那些话拿出来,细细讲与她听。
林氏先是垂泪,最后又笑了。
“静秋,我明白你的心思,想做什么,就放心的去做吧,我不会反对,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她眼睫低垂,目光温柔而静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你父亲他……他很好。”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林氏便抬起头来,道:“我是个最没用的人了,素日里也帮不上你什么,现下见你立得起来,心里又有主意,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说的直白些,即便立时死了,也没什么。”
“不要胡说。”燕琅轻声训斥她一句,道:“您还没有看见父亲大仇得报,不能说这种话。”
“也是,”林氏听得微笑起来,搭住她的手,道:“放手去做你想做的,若有能用到我的地方,便尽管开口。”
燕琅笑着谢过她,应了声:“是。”
……
沈家自是一派祥和,高陵侯府却炸了锅。
高陵侯世子今日当值,并不在府上,倒是世子夫人在家,听人说陆老太君与高陵侯夫妇都晕过去了,情况不甚好后,也惊得险些晕厥。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高陵侯夫人在沈家做下的好事,世子夫人也是知道的,不仅不觉得婆婆可怜,还觉得爽歪歪,只是不曾在丈夫面前表露出来罢了。
这也不怪她,自从陆明珠被人捉奸在床之后,高陵侯府就成了满金陵的笑柄,她回门的时候听家中姐妹说起,都觉得臊得慌。
本来呢,等陆明珠嫁出去,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偏生高陵侯夫人怕外人因为先前那事心怀芥蒂,恶待她的宝贝女儿,便坚持招赘,搞了个上门女婿,从公中出钱养着。
陆明珠蛮横惯了,压根儿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出事之后,脾气更是坏的吓人,常与世子夫人这个嫂嫂争执,用度上也是多吃多占,要这要那,偏生有高陵侯夫人护着,再怎么霸道,世子夫人也得忍着,一来二去的,婆媳关系能好就怪了。
关系不好归不好,这种时候却容不得人拖延,世子夫人匆忙出门,在路上才听说了今日这场闹剧的原委,简而言之就是——
四十婆母出轨旧识管事,赠肚兜以馈离情;绿头公公识破妻子奸情,怒殴打而泻私恨。
横批:完犊子了!
她都不敢想象以后高陵侯府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先是府上姑娘被人捉奸在床,这回又变成了当家主母与人偷情,府上剩下的那几位姑娘,这辈子都别想往外嫁了。
世子夫人满心绝望,摇摇晃晃着下马车时,已经盘算着干脆和离算了,免得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拖累到自己身上。
——这显然是个明智的决定,她会用下半辈子来感谢今天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
世子夫人心头一冒出这想法来,便再也刹不住了,婆婆刁难,小姑蛮横,丈夫也就那样,房里还有几个小贱货整天搔首弄姿,现在名声又臭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或许是因这想法,进沈家的门时,世子夫人脸上的迫切与担忧也淡了,沈家还有未曾离去的宾客,瞧见她时的目光与神情,叫她脚底板都觉得发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