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倩也厉害,居然连霍府的管家也请来了。只是,他为何要假扮成霍光?她脑子一团麻球,火速拿了菜油,又故意将白吟霜支得远远的,赶紧进了屋,左右看了看,仔仔细细栓好了门栓。
好吧,她承认,有些小私心,希望两人相处不被打扰。
“霍光”洗好了眼睛,皱眉看满室东倒西歪的椅子。某人正端坐铜镜前整理头发,笑得一脸猥琐。
他过去一拽其衣领,将人扔到床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赵杏心如擂鼓,既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即凑上去,挨着他近身坐下,又不由忐忑,怕招他不喜,想了想,只好爬起来悻悻坐至另一边,眼巴巴地偷望他。
他的衣着打扮乃至发饰佩戴,无一不是霍光之物,且身高又与其相差无几,甚至方才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意模仿过的。要不是之前她迷了他的眼睛,滑出那一截玉笛,只怕真要以为他是霍光了。
不过,他好好的为什么要扮作霍光来找她呢?
她心下疑惑,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为何要戴着面具?”
“这长安识得我的人颇多,你我不宜来往过密。”“霍光”睇了她眼,一本正经道,“我来找你是想谈谈刘去和白吟霜一案。”
赵杏闻之,微微一震,随之心里不由得又甜又涩,甜的是那日旧殿之事他虽与她撂下狠话,却终究还是没有真的从此与她形同陌路,他来此也是为了提点她什么吧?涩的是,他宁愿扮作霍光,也不愿她再生旖思。
此刻,她纵有再多的话,也不能去捅破这层纸,否则以曼倩脾气,这场谈话只怕便要无始而终了。倘若他只愿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见她,那么她便按他喜欢的来做。
“侯爷,我们‘不宜来往过密’是何意思?”她不解。他此刻用的霍光身份,这话似乎有些说不通。
“难道你看不出来?”“霍光”淡淡一笑。
赵杏挠挠头,只好慢吞吞道,“是因为……刘去?他上回在宣德殿中留下的人里独独没有你,所以?”
赵杏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理由。
“我和刘去是何关系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记着,让太师觉得你我交好,绝非好事。”
赵杏长长“哦”了一声,心内腹诽:嗯嗯,这个理由倒还挺像回事的。若不是早知你是张曼倩,还真的就被你骗了。
抬头冲他一笑,问,“那请问霍候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此?”
“霍光”不答反问,“你对刘去怎么看?今日之事,可曾恨他?”
赵杏一想,他是张曼倩,这回可不能再惹他生气了,便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字蹦道,“恨,怎么不恨!那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他也太绝情了。”
她说罢,狠啐了一口。
“霍光”,眸光淡淡朝地上口水一掠,道,“过来。”
赵杏一听,大喜,屁股一挪,连忙喜滋滋蹭过去,总算挨着他又近了几分,心内正偷乐,头上却不期然被敲来一记暴栗。
她一愣,“你……打我?”
“你若敢再在我面前撒野,本侯照旧打你。”
她挠挠头,是了,曼倩向来最是斯文有礼,素不喜她这般粗鄙撒野。便轻轻打了打嘴,讨好地冲他一笑,“不敢了不敢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我,都是那刘去,还刘去呢,我看叫扭曲、蛐蛐还差不多!你等着,赶明儿我去街上多买回几只活蹦乱跳的蛐蛐炸了下酒吃,你倒时也来尝尝。”
“霍光”面色一僵,握了握自己的手,将那股想敲向其脑袋的冲动压下,问,“那你可曾想过,他缘何如此?”
“谁知道那只臭蛐蛐心里想什么!”
“玉不琢,不成器。太师大抵是想让你记住,为民官者,建国君民,非一颗赤子心肠足够。”
赵杏怔住,又听他微微沉了声音问道,“宣德殿中,各派之间暗涌,可都看明白了?明哲保身的官场作风,可都看明白了?你要想在一个地方混,就必须先要明白自己身处一个什么环境,当中都有些什么人,哪些能为己所用、哪些要提防、哪些是敌人。”
“你是说刘去在给我上课?”赵杏不觉惊异。
“我们先不论刘去怎么想。本侯问你,你如今对白吟霜一案的来龙去脉是否已经了然?”
赵杏点点头。
若非今日宣德殿中,刘去发问,各官又纷纷一一呈述,她还不清楚小小娼·妓一案背后竟然还隐藏这么多的算计。此番看下来,想必巡游之提议也是人有意为之,将事情闹大,好让刘去与大汉陷入两难境地。
只不过,无人料到,她会接下这桩案子。
“但我只不过是刘去手中的一颗卒兵,他用得着这样来提醒我?况且今日宣德殿中他处境亦是不易,哪还有功夫顾及我?再说,就算他有此意,为何事后不告诉我?”
“为政者之心谁能明白?也许他不希望在你这里看到同情,你不也说,他今日处境难看?虽说是代行帝思,拥有帝权,却不可轻易和汲黯起冲突,末了,还要你去回顶汲黯一句,不可笑吗?”
“若你把我当朋友看,且听我一言。不要处处和汲黯针锋相对,看样子,他对你颇有些兴趣,若他日刘去败于这场争斗之中,汲黯也不至于太为难你。”
赵杏蓦然一怔,身旁温暖骤冷,却是“霍光”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然而,方才那沉厚的声音却仿若一股热流浇灌至她心头。
是的,张曼倩是替汲黯办事的,是以他只能选择以霍光的身份来提醒她,这就是他今晚的来意吧。
赵杏心里一涩,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感动。当日他与旧殿中也曾劝过她暗投汲黯,她却听不进去。可彼时,却仿若一瞬融会贯通。
即便他不爱她,今晚一聚,赵杏忽而觉得,那些年的痴恋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