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霁生怕他不管不顾就要进去,忍着害臊,壮士断腕般冲他软绵绵地吱了一声,将尾巴塞到司暮手里,试图阻碍他,让他无法掐诀。
然而狠心的司暮并没有被毛绒绒所诱惑,他眯了眯眼,呼噜了一下蓬松的尾巴,就将之重新塞到了小狐狸怀里。
然后微微用力抱着,让他再不能乱动,干脆利落地打开了通道,一脚迈了进去,然后就猛然站定不动了。
谢清霁暗恨自己方才没坚持一下,将书籍收拾好但是应该也没关系,他如今只是个狐狸,司暮约莫怀疑不到他身上。
他有些不安,定了定心神,敌不动我不动地窝在司暮怀里。
然而司暮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久到谢清霁都觉得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正打算探个头出来瞧瞧,颈脖软肉又被捏住了。
司暮状若随意地捏了捏他后颈,顺着他背脊顺了两把毛,又挠了挠他的脑壳,才淡淡道:你方才来过这里?
纵然谢清霁再不情愿,也抵不过本体尚存的兽性本能,更何况他本体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奶狐狸。
他被司暮摸了两把,莫名的愉悦从心底崩起,他蜷了蜷爪子,恨不得将脑袋伸到司暮手底,让他再摸一摸。
好在他理智尚存,硬生生忍住了,尖尖的小耳朵抖了抖,闷头抱尾巴,一声不吭,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司暮明明从来没养过狐狸的不止是狐狸,别的什么灵宠他都没有养过,可他现在看见小狐狸抖耳朵,却立刻就反应过来,试探着又挠了两下小狐狸的下巴。
果不其然小狐狸这回没憋住,哼唧出声。
谢清霁刚哼唧完,就后悔了,他满脸通红地闷头埋在尾巴里,只能庆幸自己脸上都是绒毛,不会露出丑态。
司暮就笑了,他上了瘾似的摸摸小狐狸脑袋,挠挠他下巴,又顺着毛抚他的背脊,将整只狐狸都摸成软乎乎的狐狸饼,才道:别装傻小毛球,我知道你听得懂。
他一边顺着狐狸毛,一边走到书案边。
地上的汗珠早就干了,司暮关注的是那几本古籍。
虽然那摆着也算工整,不会很乱,但司暮就知道不对。
他师叔那个人,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到极致,纵然是天要塌了地要崩了,他师叔都得理一理衣衫,将仪容端正。
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看完书不收拾、只堆在书案上?
他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问:方才有人来过这里,对不对?
虽说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司暮顺手捡起来一本翻了几页,看见内容,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
谢清霁一边忍着自己想摊平任揉的念头,一边努力分辨司暮的神色,看见他在翻书,心头咯噔一下,默默缩回去装死。
好在司暮没有细翻,他只翻了几本,便将书丢到了一边,将小狐狸提溜起来,目光灼灼地问:他回来了,是吗?
小狐狸没有回应,司暮接二连三地问:你见过他是吗?你和他有关系是吗?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难回答,到最后司暮声音仿佛有些颤:他还好吗?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平平安安
司暮还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但他最后止了声,偏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将什么情绪稍微压了压。
然后谢清霁听见他轻声问: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谢清霁哑然。
他微微睁了眼,抬眼就是男人俊美的侧脸。
虽然他一直很看不惯司暮的懒散又疏狂的性子,但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很好看,至少他看着还是觉得赏心悦目的,就是张嘴时比较气人。
殓骨、冰花、对主峰的过分关注一系列细节连在一起,谢清霁基本能确定,司暮用了些法子,在试图让他起死回生。
他眼下这个样子,说不准也和司暮的法子有点儿关系。
他不知道司暮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看着司暮这像是浑身披满了失落的样子或许是近期与司暮相处的比较多,他竟觉得有一丝心软。
谢清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发出来轻微的一声吱,又立刻回过神来,耳朵都忍不住耷拉了些。
能说什么呢?
说他已经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样子不太对,说他其实就是小狐狸,他是个妖修不是人修,说他
说什么都不对。
谢清霁没法接受自己以这样软弱无能的姿态坦诚出现在故人面前。
可事实上,他已经好多次在司暮面前示弱了。
他难得生出一丝颓然,无奈地闭了闭眼,在司暮手里挣扎了两下,示意自己要下地。
司暮只几个呼吸间,就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再转过头来时又是笑吟吟的欠揍模样:你是不是我师叔养的狐狸?巧了,今日既然捉着了你,干脆就把你带走。
他颇愉悦地挑了挑眉,将小狐狸提溜到面前,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扬声:师叔,师叔你在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把你的毛球狐狸带走啦,你要是还不出现,他就要成为狐狸炖蘑菇了!
谢清霁:
他看着司暮真的要将他带出去,气恼地挣扎起来。
他用尽了全力,满脸同归于尽的决绝,司暮反倒有所顾忌,怕伤了他师叔养的狐狸,一个不留神,就被一条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甩了一脸。
他偏头吐了几根狐狸毛,正要说什么,小狐狸伸出爪子凶巴巴地朝他脸挠了他几下,一扭身,强行挣脱开他的手,一骨碌滚落地,连滚带爬地跑过了通道。
司暮被他溜过一次,这回立刻大步跟上,跟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小狐狸的身影从窗台一跃而出。
再追出去时,白绒绒的小狐狸和漫天满地的雪融为一体,再也瞧不见了。
司暮站在窗边,出神了一会,突地失笑,摸了摸方才被狐狸挠过的鼻子那小家伙还没这么狠决,挠他的时候还是收起了锋利指甲的,并没有挠伤他。
收回视线时,司暮被雪地里一点红吸引了目光。
是上次他来时,随手搁在窗台的拨浪鼓,被撞倒在雪地里,只短短片刻间,就被雪埋没了一半,剩下半截红彤彤坚强地竖在外头。
司暮将窗完全推开,单手撑着窗台边,略一用力,就翻身跃了出去,弯腰捡起来拨浪鼓,拂开上边的雪。
他送给谢清霁的每一件东西,都施了术法保护,这拨浪鼓也不例外,故而即便经过了池水泡、雪里埋,它仍旧崭新如初。
司暮摇了摇,拨浪鼓两侧细绳系着的小木球被甩动起来,撞击着鼓面,发出咚咚声响,在寂静雪天里分外响。
司暮笑了声,将窗关好,将拨浪鼓复又放回窗台,也不知朝着哪个方向,只道:师叔,这次来的匆忙,没给你带礼物,这个拨浪鼓你先凑合,改日师侄再给你送更多好玩的。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池塘,池塘里老乌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的话,拨动着水游上来,探出半个脑袋,乌沉沉的小眼睛望了他一眼,又沉了下去,只留下一串水泡泡。
时已大半夜,司暮又站了一会,直到飘雪覆满肩头,他才漫不经心地掸落,也没有术法,只缓步往山下走。
今天在这儿的发现让他提了好久的心终于悄悄放下去一些。
师叔既然不愿出来,一定有他的考量,或许是师叔许久未回来,对他有些陌生了,才不愿见他。
司暮沉沉呼了口气,有些深沉地想,现在只能祈求师叔在他耐心彻底告罄前出现了。
不然他怕自己忍不出做出一些要挨师叔揍的事情来。
司暮走了一路,寒风萧瑟也吹不散他心底愉悦,这愉悦必须得找点儿别的事压一下,不然容易爆炸。
他一路走一路想,临到自己住处前终于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