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蓝姗又在姑婆家里借住过两次,一次是她想继续上初中而侯阿彩不愿意,另一次是侯阿彩拿了她的钱两人吵翻。虽然姑婆常年不出屋子,每次她来也很少能见到她,但蓝姗心里,对她总有种别样的尊敬。
不过事实上,即便蓝姗解释过了,陈悠然还是觉得这位姑婆神秘得有些过分,而且身上有种令人不由自主敬而远之的气质。
姑婆所在的屋子门扉禁闭,但是窗帘只拉了一半。说来凑巧,陈悠然跟在蓝姗身后走到门口时,惊鸿一瞥,正好看到了站在窗户后面的人。她穿着全套的苗族服饰,庄重典雅,背后是昏暗的屋子,让她的形象莫名也带上了几分暗沉。陈悠然对上她的视线,心脏猛跳了几下,连忙别开眼。
她想不起来姑婆的长相,只记得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进了屋,陈悠然抖了抖一身湿气,在火炉边暖了一会儿,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这场雨下得也太久了,一直不停。
昨天寨子里有人来问过姑婆,姑婆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蓝姗道。
这也能算出来?陈悠然惊奇。
蓝姗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知道天气预报的原理吗?
咳!陈悠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神婆这么不科学的身份,谁能立刻就联想到科学知识呢?不过真要是按照蓝姗这种理论说起来,那姑婆那些神秘的能力,估计说穿了也没什么神奇,只不过是科学道理而已。
但是不用任何仪器和工具,就能够弄明白这些,本身也很了不起了。
陈悠然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再下下去,我的车都开不上来了。刚才上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排水沟被堵了,雨水都冲到路上来了,到处都湿淋淋的。之前我听人讲刚刚插好秧的田已经全被淹翻了,田里的秧苗都被大水冲走不见踪迹,还觉得太夸张了。现在看来,传言已经很含蓄了。
她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蓝姗,再下下去的话,你们寨子里的田地也会受到影响吧?
没有足够的雨水,庄稼会枯死,稻麦不能上浆,即使勉强收上来,也都是空壳子多。可是如果雨水太多,泡烂了作物,或者耽误了农时,同样也不是好事。
蓝姗垂下眼,点了点头,面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
陈悠然心思粗,但在蓝姗的事情上却总是更仔细一些,立刻意识到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而且,如果光是房子漏雨不方便住,按理说她早上起来之后应该回家去帮忙。陈悠然知道,蓝姗的爸妈一般都是早起下地,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可蓝姗直接把她带来了这里。
说话间,外面的雨忽然小了起来,不过进屋十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渐渐停了。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蓝姗便提出早点去学校。陈悠然猜到她跟家里闹了不愉快,也不多问。两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走。蓝姗去跟姑婆道别,没一会儿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姑婆说早点走也好。
什么意思?这话不像是赶她们走,更像是劝告,陈悠然忍不住玩笑道,难不成姑婆算到了什么?
两人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但这天傍晚,就有消息传到镇上,说四寨的水库被冲垮了!
第20章许愿瓶
陈家开了个店,门口又正好是车站,常年摆出去几张凳子,供等车的客人休息。久而久之,倒是成了消息中转站,时常有附近居民聚过来谈天说话。
不过那都是林秀英看店的时候了。自从她去了城里,陈悠然接手了店面,跟那些大妈大婶们没多少共同语言,来的人就少了。
但这几天阴雨绵绵,出门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就又有几个人聚集了过来。
水库被冲毁的消息,就是他们带来的。陈悠然一开始还不信,她还没出生那水库就建成了,十分坚固,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发过大水,却根本没有问题,哪能那么容易被冲垮。
但想到今年这邪性得仿佛没个止境的雨季,再看众人说得言之凿凿,不但将水库被冲毁的情形描绘得十分真切,连养在水库里的鱼被冲出来,周遭几个村寨的百姓们都去抢捞,谁家抓了多少条都说得真真的。
西南的村寨大都建在山腰上,而流水往往会顺着山涧流走,所以就算水库被冲垮,对村子本身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在这样的山区,各个村子里的良田也都集中在山涧之中,呈梯形分布。一旦水库被冲垮,洪水倾泻而下,一路都是下坡的山地,必然势不可挡,冲毁良田无数。
山区贫瘠,旱地多,水田少,一旦被冲毁,损失不可估量。
陈悠然想到这里,忍不住转头去看蓝姗。蓝姗微微皱着眉,显然也很担忧。虽然她跟家里闹得不愉快,但遇上这种事,总难免还是要担心一下的。
陈悠然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确定一下?
既然消息能够传过来,就说明有人从山上下来了,也就是说最初的那一波洪水已经过去了。所以现在过去看看情况,也没有问题。
叮嘱陈嫣然看店,两人骑着车出门。从雾镇往上走,先要下一断长坡,之后才全是爬坡的路。而陈悠然的车下完了坡道之后,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下面是一段几百米长的平坦谷地,现在已经是一片水泽汪洋,甚至分不清楚道路和周围的田地,摩托车根本不可能开过去。
这里既然是这个样子,山上的情况只会更糟糕。陈悠然本来还抱有一点侥幸的心理,这会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蓝姗怔怔地盯着那片水泽,忽然道,如果洪水爆发的时候有人在路上的话,估计会直接被冲走吧?而这种山间的洪流,可怕的不但是水流,还有这一路下来裹挟的泥沙和石头,一旦被卷走,很难被救回来。
陈悠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们走得早
一句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蓝姗。暮色时分,天边阴沉沉的,让彼此的面容都模糊了起来,但陈悠然能够清楚地看到,蓝姗脸上是同样的震惊。
姑婆那句早点走也好,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也许她真的算到了什么?
就连一直在陈悠然面前宣扬科学和唯物主义的蓝姗都有些嗓子发干,愣了一下才说,下了那么多天的雨,水库承受不住也是有可能的,或许姑婆只是料到了暴雨已经超出水库的承受能力?
可就算是这样,也足够神奇了。
没有专业的探测工具,没有各种确切的数据,能够估算到水库被冲破的时间,已经很惊人了。
以当时陈悠然的眼界,只看得到雾镇这个小地方,再大一点也就是云县。所以她不知道,这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洪水,受灾范围遍及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受灾人口超过两个亿,直接经济损失将近两千亿元。西南边陲的一个小山寨里的水库被冲毁,不过是这个大背景下最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至少没有人员伤亡,甚至连救灾队伍都是两天后才迟迟组织好。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然伟力所震慑。
人类自诩为万物灵长,可是世上,在面对这种天地灾变时,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所以从古至今,大灾难题材一直都是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最青睐的部分,因为人类一直备受这种威胁,并因此而深深恐惧。这种恐惧甚至是刻在基因里,一代代遗传下来的。
陈悠然一边后怕,一边情形,一边震动,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家里。
下车时,她突然转头跟蓝姗说,这个样子,你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回家了吧。万一再出现什么意外怎么办?蓝姗一个小姑娘,到时候连个求助的对象都没有,她实在是不放心。
再说,路被淹成那样,本来就很难走,说不定其中还有一部分被冲垮坍塌了,也实在没法走。
gu903();反正蓝姗跟家里闹翻了,一段时间不回去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