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说:“奶,周五我没时间,周天我再去吧。”
“也行吧,唉!”陈奶奶沉沉一叹:“你妈呀,全是被那冯家给害的,那是她娘家,咱可怜她,可也没办法不是。”
看得出来,陈奶奶怕儿媳妇现在被斗的生不如死,想让她提早去看看。
只是不好开口。
但陈思雨估计,冯慧的处境,应该没有传说中那么差。
因为看守坏分子们的,都是原来虞永健的手下,他们在发现文斗更能让臭老九们改正思想错误后,就不使用暴力,不武斗了。
而打人最狠的冯大钢,最近忙着打虞永健,还顾不上臭老九和黑五类们。
冯慧虽然住在破庙里,但肯定没挨打。
得,怕奶奶担心嘛,陈思雨就耐着性子,安慰了她许多。
上回她买的毛线多,给自己织了个开衫,乘下的线给轩昂打了一件毛衣,还给奶奶也打了一件毛衣,如今天冷了,正好给她。
进了冷梅家,陈奶奶的心又宽慰了点。
歌舞团的房子有暖气,冷梅又是知识分子,屋里满满的书,小院儿里,落了霜的最后一茬菠菜正在等待收割,十只小鸡儿在窝里唧唧咕咕,瞧那肥肥胖胖的样子,过年时就能吃了。
而变化最大的就属轩昂了,这孩子跟思进一样大,原来瘦,还小,这半年抽了条子,
个头冒了大截,尤其那双手,又白又细的。
他也有礼貌,看陈奶奶来了,连忙进厨房烧水,给奶奶冲麦乳精喝。
本来陈思雨想留奶奶住一夜的。
可老太太记挂着思进,怕自己走了思进没饭吃,再加上因为内退一事,陈刚也特别消沉,怕自己不在,儿子和孙子万一出啥事,老太太就非闹着,当天晚上就回家了。
……
关于要不要放陈思雨去总空,孙团和龚小明持不同意见。
孙团的意思当然是不准陈思雨去,毕竟徐莉年龄大了,跳不了了,赵晓芳虽然可以挑大梁,可自己还是个新人,带程丽丽那么个笨蛋加刺头,带不出来的。
更何况她从不注意节食,要不是陈思雨天天追着屁股喊,就要成全国最胖的喜儿了。
而一旦她俩演的不行,唱的也不行,《白毛女》观众太少,《娘子军》的刘茉莉一个人撑不起一个舞团,那么,市歌舞团很可能会被裁撤,或者跟歌剧团,话剧团归编,到那时,歌舞团可就没了。
但龚小明却觉得,角儿不行就加压力,狠狠批评,打击,让她们自己努力,而只有让陈思雨去更广阔的舞台,把她新编的舞蹈展现到总空的舞台上,让上面的领导意识到,芭蕾不是靡靡之舞,同样也可以振奋人心,让上面的领导重新放开对芭蕾人材的培养,这才是能长期让芭蕾这个舞种在国内流传下去的,根本。
总之,团长想留下陈思雨挑大梁,龚主任想她去总共,看能否重振整个芭蕾舞种。
于是俩人吵的不可开交,连着吵了两三天,愣是没吵出个结果来。
孙团是个爆脾气,龚主任再吵吵,他干脆拍桌子:“有本事去总团找大领导,让他们来找我,否则你就别想我放人。”
文工总团和部队文工团,每年为了国家大剧院的汇演名额而争的不可开交。
要大领导们发现有优秀人材,歌舞团不说自己留着,却要送到部队文工团,肯定会气的跳起来,龚主任当然不敢去。
可她又实在不想芭蕾艺术在国内就这样慢慢凋零,消亡,就难免哀声叹气,愁眉不展。
家里头,轩昂的琴是她在教,而女儿宋小玉,是跟着徐莉在学芭蕾。
按理,她教轩昂学琴的时候,女儿就该自觉上楼,找徐莉去跳舞的,可今天女儿磨磨蹭蹭,就是不肯上楼。
好容易出门了,还悄悄回头,拿颗豆子打轩昂。
龚小明正好一低头,正好儿,挨了女儿一豆子。
本就心情郁闷,她一下被女儿点着了怒火,吼说:“让你练琴你偷懒,让你跳舞你也偷懒,好嘛,不练了,滚去玩吧,反正芭蕾这个行当以后在国内也不会有了,你学了也是白学,去吧,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随你玩!”
莫名其妙被老妈一声吼,宋小玉给吓一大跳,噤了声,乖乖出门了。
正好迎上大肆shoppg完回来的陈思雨,她顿时咧嘴,哇一声哭出了声。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你哭啥?”陈思雨问。
宋小玉磕磕巴巴,把她妈凶她的话跟陈思雨转述了一遍。
陈思雨一听,就知道龚小明是在为了她能不能去总空而心烦。
其实关于要不要被调到总空去,她也想的,可她也无能为力。
她想去总空,想让她编的新舞蹈被更多的人看到,但她也不想市歌舞团被裁撤,毕竟大家一起处了很久,丁野,叶大方,刘茉莉,徐莉,每一个人都是她的朋友。
而目前的大环境是,文艺工作者们,一旦不够优秀,没有机会登台,就必须下乡去参加劳动,她也不想自己的朋友们下乡去劳动。
所以她也为难。
屋子里,轩昂突然按止了琴,问龚小明:“龚老师,你觉得我弹琴会有人愿意听,喜欢听吗?”小孩子天真嘛,他又说:“要不这样,我去歌舞团帮我姐顶名额,你让她去总空吧。”
龚小明给这天真孩子逗笑了,说:“你琴倒是弹的不错,但能欣赏你的琴艺的人,如今都在牛棚里住着呢。再说了,咱们歌舞团缺的不是职工,缺的是顶梁柱,是角儿,是一到周末,心甘情愿花九毛钱买票,来看表演的人,可编制太少了,导致咱们只能养得起两个大角儿。”
轩昂只好说:“好吧。”轻弹琴键,男孩语气里满满的遗憾:“我还
想,要是一首曲子,或者一首歌观众就会喜欢的话,我想弹给他们听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市歌舞团不比部队歌舞团,要深入各个军分区巡演,所以编制多,人也多。
市团目前只有两个大角儿,也只有两部上得了台的剧。
但总空剧多,角儿也多。
目前总空看上陈思雨,是因为看上了她独创的《学雷锋》系列芭蕾。
样板戏她演的其实一般,比不过总空那帮角儿。
既然调人不成,何不像轩昂说的一样,换一下角儿呢。
龚小明跟孙团不一样,没那么大的官瘾,她是个艺术家,眼看在目前的政策环境下,各种本该百花齐放的艺术正在逐渐消亡,不想任由芭蕾舞在国内断代,干脆也不跟孙团掰扯,直接去总空找许主任和曲团商量。
大家都是女同志,也都是文艺工作者,为了艺术的传承嘛,她要试一把。
……
第二天是周六了。
为了能把陈思雨推销出去,龚小明去了之后,先不说明来意,一直磨蹭到快下班,瞅着曲团和许主任都在办公室时,这才赶紧打电话,让陈思雨快马加鞭的去,一起商量换角一事。
今天陈思雨又有新衣服了,一件藏蓝色的呢子大衣,她穿略显老气了点,但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她所能达到的,物质方面最好的衣着了。
重活一生,她,除了跳舞,就想美美儿的享受人生。
本来她准备提前开溜,先去牛棚看一下冯慧,然后就美美儿的跟冷峻去约会,看电影的。结果领导一个电话,她得立刻赶往总空。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别的组的人纷纷在往外走,但芭蕾组的小姑娘们全聚在排练室门口。
还有个小姑娘,耳朵贴在领导办公室的门上,正在竖耳倾听。
走到跟前,陈思雨故意咳了一声,那小姑娘立刻转身:“嘘,她们正在说陈思雨呢,让我再听会儿。”
但看到来的正是陈思雨,小姑娘翻个白眼,跑了。
关于换角一事,许主任还想再思考一下,但曲团觉得挺好,而且她把龚小明的办法又延展了一下,说:“就不固定换谁了吧,毕竟在我们团,不是谁都能上台的,但在市歌舞团可以。到时候一个月抽调一个演员过去,工资表就照着陈思雨的发,虽然低一点,但可以锻炼一下登台!”
在总空每天辛辛苦苦的练,却拿不到登台的机会,可在市歌舞团,一去就能挑大梁,虽然工资低了点,但是于演员来说,登台机会也是求之不得的。
就用借调的方式,既能保留演员的部队编制,还能给她们创造更多的登台机会,曲团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
龚小明一听更乐了,说:“要这样的话,让你们团的李倩先去一个月吧,她可是大角儿,正好帮我们团吸引点观众吧,我们最近因为被思想委占了几次场子,观众都不来了,急需一个名角儿刺激一下。”
曲团说:“可以啊,正好陈思雨也可以跳《红色娘子军》,我们这边也正好换个新面孔,再搭配上《学雷锋》,观众反响应该会好。”
领导们越说越高兴。
但李倩一听,简直奇耻大辱。
她可是总空的首席,领导们居然想把她调到市歌舞团的草台班子去跳,却把陈思雨调这儿来,顶替她?
跳舞的女孩子大多心高气傲,而原来,大家都是师傅带徒弟,只有师傅退了,才会让徒弟登台,李倩自己就被师傅压了好多年,直到师傅心满意足不压她了,她才能出头的。
她受不了这个气,径自进了领导办公室:“曲团,许主任。”
……
“上次陈思雨来表演的时候说过,她想跟我比32圈单转,既然今天她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你们都在,要不我俩比一场?”李倩手指。
曲团同意让李倩去市团一阵子,其实也是想煞煞她的性格。
因为这丫头仗着自己技术好,又是首席,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
但平常她好歹还服从上级,今儿倒好,门都不敲就进来了。
“李倩,只是一个月而已,我们也是为了所有演员的发展考虑。”她说。
李倩手指陈思雨:“你们就问她敢不敢吧。”
摘
了帽子说:“她要比不赢我就想拿走我的首席,我立刻打报告,退伍,我不干了!”
曲团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许主任说:“李倩,目前,只有总空才可以排练《天鹅湖》,这不是敢不敢的事情,而是,陈思雨原来就没有机会练。”
“我懂了,我马上打报告,退伍!”帽子甩地上,李倩就走。
陈思雨脱口而出:“比吧。”
捡起李倩的帽子,掸掉灰尘递过去,她说:“你想怎么比,咱就怎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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