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辈子在陕北呆了十年,深知山西,陕北一带的音乐流行年代,而她选的那首歌,按历史进程,要到十年后,才会被一个当红的歌唱家唱出来。
十年后才唱,就证明现在还没有被创作出来。
当然也就没有版权一说了。
至于这次和陈思雨间的比拼,陈念琴就更不用怕了。
歌曲是门大众艺术。
芭蕾是小众艺术,还是靡靡之舞。
就凭两门艺术之间天然的门槛,她也必定会赢。
……
陈思雨和陈念琴的比赛,最终被调到了周六,临下班前的最后一场。
轩昂请了一节课的假,一路小跑回家,要去帮陈思雨弹琴。
在他看来,自己今天是帮姐姐去撑场子的,可在陈思雨这儿,这是轩昂第一次上台演出,比她更重要,所
以她把轩昂的出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早在前段时间,她就给轩昂准备新衣服了。
这年头不兴穿西装,流行的就是一身绿,小军装。
可穿着小军装弹钢琴,并没那么好看,所以陈思雨思来想去,给轩昂用的确良做了一件白衬衣,外加一条藏蓝色的背戴裤,这样一套新鲜衣服,衬着他格外挺的鼻梁,和标致的五官,就是一个妥妥贴贴的钢琴小王子了。
棉衣一罩,眼看下午5点了,包一背,俩姐弟就出发了。
因为已经是最后一场了,选拔也已经结束了,此时各地线来的评委和演员们也都该走了,人人背个大编织袋,陆陆续续往外走着。
陈思雨上辈子见惯了各种比赛,心态放的很平。
但轩昂这是头一回登台,面临的又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心里就紧张的不得了。
俩人刚到后台,就见有个女同志抹着眼泪走了出来,轩昂一看,这女的他认识,她是全国有名的戏曲电影,《红花遍地开》的女主角,是个大角儿。
目送那女的离开,轩昂说:“姐,那可是个大角儿呢,是不是没选上啊,那么大个人了,她居然在哭!”
陈思雨低头一看,却问:“你是不是特别紧张,我看你腿抖的厉害。”
本来轩昂是不紧张的,但看到一个大角儿在哭,他莫名的就紧张了。
不过作为男孩子,他当然不想让姐姐小看了自己,脖子一梗,他说:“我哪紧张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作为一个过来人,陈思雨很了解文艺工作者们初次登台时的紧张和不安,既然弟弟不肯承认,她也就不戳穿了,只安慰说:“只要有比赛,就会有输赢,在上场之前,不要去想输赢,只想作品本身,想你要怎么发挥它,反复想,一遍遍的想,只要不想输赢,你就不会紧张,也不会发抖。”
轩昂竭力的遏制着自己想输赢的冲动,可还是忍不住问:“姐,万一咱们输了呢?”
陈思雨找到一个干净的空妆台,刚刚坐下,回头说:“看吧,让你不要想,可你非要想。”
轩昂把化妆包放到了妆台上,紧张的上下牙都打颤了,说:“说说嘛,如果咱们输了,会怎么样。”
陈思雨一笑,正想安慰弟弟,就听有人说:“轩昂,你见过电视机吗?”
俩姐弟回头一看,倒也不意外。
来的是陈念琴。
她已经化好妆了,穿的是水兵部队的蓝白条纹服,戴的是贝雷帽。
这套服饰,在六十年代,可是内陆孩子们最喜欢的打扮。
一身白,亭亭玉立,单独看,陈念琴是个很漂亮的大姑娘。但跟身材高挑,又因为常年跳舞,而自有一股卓然气质的陈思雨相比,就显得有点平淡了。
陈思雨看到陈念琴了,但并不理她,反而专注的化起了妆。
毕竟原来陈念琴对轩昂还不错,怕陈念琴尴尬,轩昂顺着她的话头说:“我见过电视机的,去年在学校里见过,小小一个方框框,里面会有小小的真人跑来跑去,还挺好看的。”
陈念琴笑着说:“即使上不了元旦汇演,你们也可以努力加油,争取春节汇演,你知道吗,元旦汇演只会以收音机的形式向全国广播。但春节汇演会被拍成录像,在电视机里播放的。”
轩昂从小到大只见过一回电视,很是新鲜,听说春晚居然能上电视,紧张的情绪顿时缓解不少,回头安慰陈思雨:“姐,今天要输了,咱们还可以拼下次,你听见念琴姐说的了吧,春节汇演可以上电视呢。”
是的,即使这次输了,还可以再努力,拼春节时,大年三十的汇演。
身在文艺一行,只要你勤奋,肯努力,就肯定会有节目上的。
陈思雨于比赛方面心态放的很平。
于输赢,也看的很随意,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
但是,陈念琴这种高高在上的,重生者式的,俯瞰的姿态却把她给惹怒了。
对着镜子画眉,她说:“陈念琴同志,我看你今天信心十足,怎么,你是不是又创作了一首能火爆全国的好歌曲,觉得自
己今天一定能赢?”
因为原身自小就拔尖,人也聪明,天赋又好,再加上陈思雨自穿越以来,从来没有刻意表现自己,没出过风头,所以陈念琴并不知道她是穿越的。
当然了,也就不认为自己抄袭的事会被戳穿。
虽然在听到自己创作几个字时,她心里微微有点害怕,可一想到自己剽窃的都是十几年后的老歌,没人发现,也没人会有证据,她就又有自信了。
胸有成竹,她说:“是的,是我自己创作的新歌曲,而且特别好听。”
陈思雨感慨说:“别的词曲作家,一辈子能写出几首好歌来,就很了不得了,尤其如今这年月,很多文艺工作者因为各种原因都被下放了,即使写出好歌来,也找不到好的歌唱家去演唱,就会被生生埋没。但陈念琴同志你就不一样了,半年时间写了两首歌,而且写一首爆一首,现在又还创作出了第三首,放眼全国,词曲界,你是第一人。”
这话反讽意味太足,陈念琴一听就不舒服了,反问:“思雨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的歌不是我自己写的?”
上辈子,陈思雨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一度,小说中特别流行这种窃取后人成果的拿来主义。
她看小说,只是闲极无聊打发时间,遇到不喜欢的,弃了即可。
而于窃取别人成果这种行为,作为一个原创编导,她是非常反感的。
以她路见不平,凡事总喜欢管一手的性格,手痒痒,忍不住就想管管。
但问题是,在陈念琴在把自己‘创作’的歌曲公布出来之前,陈思雨也不知道她会抄什么歌。
而作为一名穿越者,在如今这种环境下,她要指认陈念琴抄袭,又没有充足的证据来辅证,那么,下场就会跟曾经的陈念琴一样,是会被下放的。
也就是说,陈思雨只能眼看着,却管不得。
不过就算管不得,她的性格,嘴巴上不会吃亏的。
画好眉,还要打腮红,打开胭脂盒,陈思雨斜瞟陈念琴:“陈念琴同志,你都说了,自己的歌是你自己写的,什么叫我觉得你的歌不是你自己写的。”故意卖个关子,她勾唇:“难道我说你的歌是抄来的,它就真是抄来的?”
陈念琴的心本来就虚,给陈思雨这样一问,吓的猛然后退了两步。
而因为她离开这半年,诸如她舅,她姨妈的事,都比上辈子戳穿的要快得多,陈念琴也一度怀疑过,陈思雨是不是跟她一样,也重生了。
但因为从陈思雨回墨水厂,再到她住到冷梅家,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因为她把陈思雨赶走而触发的,所以陈念琴又有种错觉,觉得一切,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触发的,再加上陈思雨一直稳扎稳打,没有出过风头,她就又无法怀疑陈思雨是重生的。
而在陈念琴想来,如今自己风头正劲,如果陈思雨是重生的,就一定会戳穿她,喊她抄袭。
当然,即使陈思雨喊了,陈念琴也不怕,因为陈思雨没证据,反而,她正好有理由,可以让陈思雨被下放。
但过了好半天,陈思雨一直没说话,依旧在专心的化妆。
这就让陈念琴的心又稳下来了。
“该咱们一组上台了,商量一下吧,谁先上。”她说。
陈思雨说:“你衣服不都换好了,你先上吧,我去换衣服。”
比赛嘛,先上后上都一样,陈思雨也挺好奇的,想看看陈念琴到底又剽窃了一首谁的歌,就让她先上吧。
轩昂的衣服是换好的,而且他只会在台侧伴奏,所以不需要化妆,就着陈念琴到台侧,去听她唱歌了。
陈思雨正在换衣服,就听外面响起陈念琴的声音来:“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是来自海岛文工团的陈念琴,接下来,由我为大家带来一首自编歌曲,《想亲亲》。”
《想亲亲》?
这歌名陈思雨听着,咋觉得那么熟悉呢。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时,伴奏已经响起来了,越听,陈思雨就越觉得熟悉。
而台下,因为曲团和许主任,龚小明几个的邀请,前来听先场,并准备收徒弟的梅霜也陷入了疑惑中,因为陈念琴此刻唱的,正是王老师写
给她的歌。
这时陈念琴已经开始唱了,梅霜越听越疑惑,问龚小明:“这首歌是谁写给陈念琴的?”
龚小明说:“是她自己写的。”
“自己编曲,自己填词?”梅霜反问。
龚小明说:“你没听她刚才报幕时说了,是自创的。”
自创,就意味着,从谱到曲,皆是自己写的。
《想亲亲》的歌谱就在梅霜的包里头,她当场就掏了出来,听着陈念琴的演唱,仔细对照。
如果只是谱子一样,因为皆是山西小调,倒也没啥。
可是奇不奇,怎么会有两首歌,从歌谱到歌词,都一模一样的。
眼看一曲已毕,该陈思雨上台了,梅霜起身招手,让陈念琴到自己这儿来。
龚小明和曲团几个也在招手,示意陈念琴过来,她们以为梅霜是觉着陈念琴的歌好,想收徒弟了。握着歌谱的梅霜心里虽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但本着对文艺作者和作品的尊重,以及,基于严谨的专业精神,她还是把歌谱翻背了过去,先问:“陈念琴同志,刚才那首歌是你自己创作的?”
陈念琴的心也在怦怦跳,可她坚定的相信,十年后的歌,如今不可能翻出来,所以咬牙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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