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刚破开镣铐,握住云溯望的左腕,却不期然触到满手鲜血,安归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三日他片刻不敢耽搁,先是制造事端刻意引开沈北雪,而后用尽办法,试图唤醒被魔蛊催眠的陆宇琴。
那魔蛊种在陆宇琴体内已经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虽然对身体没有太大损伤,但是控制心神的作用仍旧十分棘手。
偏偏他修为不够,只好带着陆宇琴出逃,在真洲巫术的掩护之下寻了个不易被发现的山洞,疯了一般吸取洞中灵石的力量提升境界。
两日下来,刚好半步元婴。等到他暂时压制魔蛊唤醒了陆宇琴,时间已是公审之日的清晨。
几乎没有供他犹豫的时间,安归澜直接拿出了此前截留的信函,信中的秀丽字迹和恶毒语句俱是出自沈北雪之手。
自从在九霄派救起沈北雪起,陆宇琴就与他朝夕相处,对方的字迹就仿佛印在他心中一般,哪里会认错。
更兼那信纸上残留的封口标记,与沈北雪药瓶底部的标记如出一辙。
就算他再如何心痛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清冷正直,连说谎都会脸红的挚友,沈北雪才更有可能是那个听令于魔皇的细作。
陆宇琴心中的纠结安归澜岂能不知?可是云师兄就要公审了,灵洲修真界所谓的公审,不过是换了个由头的当众处刑罢了。
为了让云师兄能够活下来,安归澜狠了狠心,恳求陆宇琴在雷云剑宗掌门面前作证,说明真正的魔域细作并非云溯望,而是沈北雪。
陆宇琴失魂落魄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了半晌,想起三日前探监时挚友的恳求,终是点了点头
然而等到他们二人终于收集全了物证,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审所在地之时,云溯望却已经双手被废,遍体鳞伤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持续不断的伤痛和失血过程中,云溯望仍存有一丝清明。
当他模模糊糊地看清了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安师弟,似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目光也不再执着于地上碎裂的玉坠。
虽然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双手痛过之后几乎没了知觉,但是他总算等到了最想见的人。
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安师弟双手颤抖地用术法为自己止血,只觉得心中一下子宁静平和了许多。
被众人凌虐之时,身上一点点集聚的怨愤也随着安师弟温柔的动作渐渐散去。
可是这样的平静只不过持续了片刻,很快他开始剧烈咳嗽。在持续受刑过程中被灵力损伤的内脏已经不堪重负,伴随着咳嗽,一股一股的血沫从口中溢出。
在彻底昏迷之前,云溯望的视线又一次移向那被利剑劈得粉碎的玉坠。
无论如何努力,玉坠终究还是碎掉了啊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玉坠碎掉的那一刻起,他体内的另一道封印也自动解开了。
另一边,陆宇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阻止沈北雪继续作恶。
已经把可以证明沈北雪魔域细作身份的物证,以及长暗镇事件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雷云剑宗的掌门及诸真人。
在心如死灰之后,他已经丝毫不在乎自己将会遭受怎样的责罚。
他如今只想早一点阻止沈北雪愈加疯狂的举动,只要对方能少犯一点错,他们之间就多一分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雷云剑宗的掌门人即将下令缉拿沈北雪之时,整个雷云剑宗上空突然转暗。
那传说中囚困魔兽的镇山大阵不知被何人触动,顷刻之间地动山摇,等到阵法的结印被完全破开,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自虚空之中显现出来。
被灵力放大过的声音低沉悦耳,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宇琴,虽然你背叛了我,但是念在你兄长兢兢业业为魔域效忠多年的份上,我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是杀了云溯望之后主动跟我走,还是等我杀尽了所有人,把你强行掳走?
作者有话要说:云溯望: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经常给宇琴出这种毫无意义的AB选择题。
顺道角落里掏出小本本:今天把我虐的这么惨的人,我都一一记下了。
第40章
突然显形的不速之客全身包裹在浓郁的魔气之中,若非顶尖修士,根本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然而陆宇琴仅仅是听到那道声音,身体便已经止不住颤抖。那声音还有语气,他实在是太过熟悉。
就算如今说的都是宛如梦呓的狂妄之言,他也不自觉地会相信几分,从而感到冻结肺腑的冷意。
在整个广场上的修士都对这魔域狂徒议论纷纷之时,唯有陆宇琴一人僵立原处,不知所措。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有关兄长的消息,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他还记得当年从落玉川前线运回来的兄长残肢,那是陆苍烨的左臂,被连根斩断之时仍旧仅仅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
属于剑修的修长手指和宽厚手掌仍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剑茧,那确实是他兄长的手。
不仅如此,就连潜入魔域探听消息的人也说,亲眼看见他的兄长被魔皇斩断四肢,最后一剑穿心。
兄长已经死了,即便兄长还活在这世上,也绝不会抛下他和父亲,为魔皇效力。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陆宇琴紧紧握住了腰间原本属于兄长的佩剑,抬首直视那道一步步朝他逼近的模糊影子,浑身上下皆是戒备。
谁料到,那身影走到他近前,竟嗤地冷笑一声,随手一挥除去了周身多余的魔雾。
陆宇琴万没料到,魔雾消散之后他看到的根本不是沈北雪,而是一个身材高挑,周身气势极强的俊美魔族。
对方那双深紫色的凤眸锐利中带着英气,就算左眼眼尾同样点缀了三粒极小的泪痣,也很难令人将他和斯文儒雅的琴修沈北雪联系在一起。
陆宇琴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听到他师父雷云剑宗的掌门人近乎失态地吐出了对方的名字:承天魔皇夜朔云。声音虽不大,却宛如一道惊雷在四周炸开。
陆宇琴本就精神高度紧张,在得知对方真实身份的一刹那,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突然断掉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目光灼灼几乎要将面前的魔皇盯穿一个窟窿。
岂料那被称为魔皇的俊美魔族根本不在乎自己被人认出来,他对着虚空扬了扬手,漠然下令:燕云,你先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消失。我有话要和宇琴说。
几乎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隐在暗处的燕云君展开了庞大繁复的燕云幻境,将在场所有人包裹其中。
陆宇琴和雷云剑宗的其他人被幻境分隔开来,如今他面前仅剩下一个不知是魔皇夜朔云还是琴修沈北雪的诡异魔族。
似乎是不满于陆宇琴模糊的态度,魔皇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再次向前逼近:宇琴,我还在等你的答案。
陆宇琴定了定心神,眼中是难以掩盖的痛色:你明知道我不会让溯望无辜惨死,更不会助纣为虐跟着你回到魔域,又何苦逼我?
你可想清楚了?魔皇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阴寒。
陆宇琴并不回答,反倒是颇为干脆的弹剑出鞘。
夜朔云侧身避开那道锋锐剑气,不怒反笑:好,好得很。既然孤劝不动,那就由你兄长亲自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