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能做的只有反复回忆自己是如何被身边的亲朋好友一次次背叛,惨死了整整五次,越想心中就越是愤恨。
他待师兄弟真心实意,可到头来却遭疏远背叛。他对灵洲的修真前辈满心敬仰,可是那些前辈却在得知他的妖族身份之后毫不留情地残酷迫害。
他拖着一身伤病到了魔域,却发现血缘关系上的母亲、兄长,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置他于死地。
他潜心钻研剑道,想着以此破碎虚空遁入其他世界,却发现他自己连人都不是,更别提像灵洲人族一般得道飞升。
一切都是一场空,他被永远困在了这方世界中。被逼迫到了这种地步,云溯望怎么可能不疯。
失去五感之后,他不但没闲着,反而怀着恨意拼命地冲击着困住他的那股力量。
这世界形成的时间不长,所谓天命并未形成独立的意识,只是一团混沌的力量。
云溯望执念太强,持续的时间又久,最终竟将那团混沌的力量彻底同化吸收,阴差阳错地达到了以身合道的最高境界。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之主。
当这方天地都变成了他的,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只是经历了种种刺激之后,云溯望整个人也变得不怎么正常,选择的玩法也异于常人。
他将自己的记忆单独分出来掌管天命,照着记忆中的样子把那些死去的人族魔族一一复制出来,又将魂魄和身体合在一起,变成了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接下来,就是一遍一遍地经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为了完全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经历了那么多不公,云溯望偏执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
就在他自己也渐渐承认,是这世界错了,根本没办法改变命运的时候,他掌管的世界却阴差阳错地闯进来一个人。
一个处处透着古怪却有着强大灵力的人。
他到底是世界之主,一开始并没将对方看在眼里,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将胡乱写的东西给那人看,然后引他去见那仿若一张白纸的自己。
他至今没想明白,御兽场上的那个自己怎么就忽然打动了异世界来的旅人。但一切确确实实就是从那一刻起发生了变化。
重复了几千次的死局就这样被一个外人轻轻巧巧地打破了,轻松的就好像之前他遭的那些罪不过是一场笑话。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没了过去记忆,一切从头开始的自己竟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从异世界闯入的人。
为那人生,为那人死,到最后甚至做出了之前几千次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去除身上的化妖劫然后夺取魔皇之位。
天命原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早已铁石心肠百毒不侵,可在遇上安归澜之后竟将软肋主动交了出去。在看到自己跟安归澜求婚的时候,他恨不得将那个失控的自己回炉重造。
和安归澜牵扯不清的云溯望虽然天真愚蠢的可笑,但那好歹是拥有完整魂魄和肉身的自己。而他虽然知道一切,却只不过是一段记忆。
他没法在云溯望清醒的时候对他怎么样,就只趁着他虚弱的时候令魂魄离体。他觉得,等魂魄融合,云溯望记起了一切,就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带着这份最后的固执,天命制住了来自魂魄的微弱反抗,强行与之融为一体
春风送暖,海棠花香顺着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子钻进了一片寂静的宫殿。
这股香味儿淡淡的,却在若有似无之间给一片死寂的宫殿添了一抹生气。
魔皇寝宫中并无伺候的宫人。透过拉着的冰绡帷帐,能隐约看到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左边的青年身子陷在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小半张轮廓精致的侧脸。他鼻梁高且挺直,唇色浅淡,是只消看上一眼便很难忘记的俊美中带着英气的长相。
美中不足的是,在白皙肤色映衬下,眼下的乌青尤其明显,像是许久不曾好好睡过觉了。
而他用手臂揽着,在睡梦中也不肯放开的正是现任魔皇。
这些日子安归澜确实没安稳地睡过一整个晚上。
他白日里总是担心云师兄醒不过来,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晚上即便是抱着云溯望入睡,梦到的也都是云溯望惨死的情景。
噩梦惊醒之后很难再次入睡,他只能整夜整夜地将头贴在云溯望心口,靠着听对方的心跳才能暂时安下心来。
他精神紧绷地熬到天明,不知何时又有了些困意,就这样抱着云溯望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并未察觉到昏迷了一个月之久的怀中人已经悄然醒来。
云溯望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就明显不对,他的眼神看起来过分晦暗阴沉了,一双紫眸一动不动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将人的魂魄给吸出来。
但是这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唯一一个有可能发现他变化的人还在床上安静地熟睡着。
注意到搭在胸口的手臂,云溯望的表情有那么一刻的别扭,但是身体的反应远比脸上的表情诚实,很快他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下来。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灭世前的事还有和安师弟相处的点点滴滴交织在一起,使得心绪格外纷乱。
若说现在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便是他意识了自己隐藏许久的世界之主的身份,一切阻碍他和安师弟在一起的因素都变得不值一提。
云溯望动了动,指尖顺着安归澜的侧脸描摹,情绪却仍是有些低落。
要是让安师弟知道,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导自演,会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会不会就不爱他了?
怀揣着心事,他的动作幅度其实不大。
安归澜睡着了之后也像是守着什么宝物一般搂着他不肯撒手,这会儿感到了异动反倒把他严严实实地塞进被子里裹了起来。
云溯望被困在被子里,心里却甜得很,他索性也不动了,就这样贴着熟睡的安归澜等着他醒过来。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想要安安静静二人世界的时候偏有不识相的人来打扰。
一个宫人小心翼翼地过来通禀,说是朝堂上几个身居高位的魔域重臣有紧要的事找安归澜商议。
安归澜本就将醒未醒,又听见宫人所说的事情,一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睡眼朦胧间正对上了一直注视着他的云溯望,两个人在床头大眼瞪小眼地互看半晌。
安归澜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云师兄仍是睁着眼睛的!
云溯望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期间没有好好梳洗打扮,甚至被熟睡的安归澜抱在怀里之后,两人连发尾都纠缠在了一起。
可是这副狼狈的样子看在安归澜眼里却加了不知道多少层滤镜,竟让他微微红了眼眶。
安归澜没说话,但是行动却暴露了此刻心中并不平静。不顾宫人还在一旁候着,他手臂一收,直接将欲起身的云溯望又按回了床上。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吻便落在了云溯望最敏感的耳垂、颈侧。这样的吻意外地奏效,被碰过的地方又热又痒,冷白皮肤早已红成一片。
云溯望脑中一片空茫,双手不知是在迎合还是在推拒,气息更是被吻得完全乱了。
他想让安师弟暂时停下来,让他喘口气,可是还未来得及出声,注意力便全被掉在脸上的温热泪水吸引过去了。
在他的记忆里,安归澜从没在他面前哭过。上一次不小心看见安师弟落泪,还是死于浮流镇的大火以后。
那时候他已是一缕孤魂,安师弟不知道,他也打定了主意将这个秘密一直埋在心底。可是现在一向坚毅又处处护着他的安师弟,却在当着他的面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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