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的那面镜子的执柄已经被她握得热乎,镜身却依旧是凉的。
厉青凝着实被鲜钰给撩拨得心弦全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也不知这人怎这般偏执,竟还赖在镜子里不走了。
她索性将那面执镜翻了过来,只见镜里连一抹浓雾也瞧不见了,镜子里只映出她的眉眼来。
那执镜的外观十分朴素,只在背面刻了些粗糙的花纹,拿起时也不甚有分量,轻轻薄薄的,想来十分易碎。
想到这执镜易碎,厉青凝拿得给牢了一些,虽然心下依旧不悦,可还是十分怕这镜子磕着碰着了。
她心下暗叹了一声,那人总是这模样,前一刻还装处一副乖顺的样子,后一刻便原形毕露了。
可却叫她心里生不出憎怨来,恨不得将浑身的棱角都藏起,只余下柔软的胸膛来拥向她。
再一看,这执镜上连丁点魂息也没有,也不知鲜钰是不是真走了。
厉青凝心道,兴许真的走了。
她垂着眼眸定定看了许久,只见镜子确实只有她的身影,既没有一晃而过的影子,也没有忽然生出的雾。
罢了,便饶她这一回,厉青凝心说。
想到鲜钰先前说的字字句句,也不知她是不是还在念着前世种种,若非如此,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如此发问。
厉青凝细眉微蹙,不由得呢喃出声,你怎会觉得本宫没有心。
那声音极小,四个抬辇的宫人自然听不清楚,可芳心好歹也是个修过道的,多少听得见一些。
芳心原本就紧张得厉害,听见厉青凝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还以为是冲她说的,于是连忙开口:有,殿下蕙质兰心!
厉青凝睨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腿上躺着的执镜,只见镜中浓雾渐起,忽然传出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呵。
厉青凝抿住了唇,只觉得肩背不由得都绷紧了,握在执柄上的手更用力了些,摁得五指都发了白。
芳心跟在步辇边走着,听到那哼声时浑身一僵,她缓缓转动了脖颈,却见自家殿下正坐在步辇上闭着双眸休憩。
她浑身一抖,心说莫不是殿下已经气到不愿看她了,还要冷声哼她。
厉青凝心却是被揪成了一团,恨不得捂住那执镜的嘴,只可惜执镜无嘴。
不曾想鲜钰还是在的,只是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将魂息藏匿了起来。
到了仁仪宫时,四位宫人同时弯下了腰,轻手将步辇放下。
在步辇及地后,厉青凝却坐着未动,半晌才将那掌心大的执镜塞进了腰带里。
若是放在衣襟里定会看不见,那只能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那就只有腰带了,毕竟手里一直握着这面执镜的话,多少有些不合适。
将执镜挤进腰带后,厉青凝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动,她往下看了一眼,抿着唇将那物事又往腰带里塞了一些。确认不会掉出后,她才缓缓从辇座上站起。
仁仪宫的门大开着,往里望上一眼便能看见数位宫人围着一张石桌在庭院中站着。
石桌一边坐着医士,而另一侧坐着一位受诊的宫女。
那医士道:抬头,张开口,转身
细细检查了一番后,医士才挥挥手道:行了。
小药童站在边上呈起研好了的砚台,医士执起笔搁上的狼毫,在仁仪宫名册的某个名字边上做了个记号。
在厉青凝进门的时候,那医士刚要喊来下一个人。
那些围在边上的宫女留意到有人走近,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在见到来人是厉青凝后,一个个连忙低身行了礼。
问好声此起彼伏着,宫人们道完后院子里便静悄悄一片。
医士也起身朝厉青凝作了礼,低着声道:殿下怎来了,如今未确认天花有未在别处传播,殿下还是莫要走动为好。
厉青凝神情淡淡,宫里发生这般事,本宫又怎么坐得住。
医士连忙道:殿下蕙质兰心。
厉青凝气息一滞,又看这医士低眉敛目着,仪态也十分得体,若不是如此,她定然会觉得这医士是被某个人给夺舍了。
虽然她也不知,鲜钰学未学那只在古卷中有过记载的夺舍之术。
那医士道:如今仁仪宫还有半数人未检,已受检的另一半人并无天花症状。
厉青凝闻言微微颔首,只见远处寝殿的门紧闭着,于是低声问道:不知宁妃娘娘可有受检?
院子里聚着的宫女们面面相觑着,但因长公主问的不是她们,故而谁都没有径自作答。
医士沉默了半晌才道:宁妃娘娘晨时去拜见了皇后娘娘,道与皇后娘娘同坐时无意打翻了茶盏,那茶盏脏了衣裙,需先更衣才能受诊。
厉青凝微微颔首:此番让太医署的诸位费心了。
那医士闻言连忙弯下了腰,两手平举在身前,臣等奉旨行事,陛下与长公主殿下才真真是费心了!
厉青凝唇边噙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如此,便劳烦医士继续诊查。
是。医士连忙应声,又重新坐回了石凳上,将下一位宫人招来了过来。
余下还未受诊的宫人尚有四人,每人需费上半炷香才能诊查好。
在这几位宫女受诊之时,厉青凝站在边上往宁妃的寝殿处望着。
芳心见她眸光沉沉地望着远处,低声道:殿下,可要将宁妃请出?
无需。厉青凝淡淡道:本宫若一直不走,她也不敢一直待在寝殿里,这般久还未出来,怕是心里有鬼。
芳心似懂非懂地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道:那殿下可要坐着?
gu903();不必。厉青凝丹唇微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