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于徐彪这个猛然间挺身而出伸手救人的仗义青年,杨通却有些看不透。
另外一个世界的确存在助人为乐这种事情。可是在这里,这种事情显然无法与徐彪对应上。再加上“昊天门”三个字,杨通潜意识已经把徐彪列为敌人。
敌人想要杀死我家小姐。
敌人却跳了出来阻止这件事情。
由此推断,这个徐彪一定是吃多了撑的。再不就是轮起拳头砸人的时候突然得了脑瘫。把本该杀掉的我家小姐放走,又把本该是同一阵营的祝恒当做了杨秋容,当场打成肉酱。
杨大海终究是经历的事情比杨通更多,年纪也更大,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情。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当时,杨大海就笑着连连摇头,断言:“这个徐彪绝对是看上了我们小姐。若是不相信的话,咱们就赌上一赌。”
对于徐彪的真正实力,杨秋容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身边有华俊护卫。这楚国京城内外,倒也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从获救之时的感激,再到后来的疑惑,杨秋容的思维也在逐渐改变。她很聪明,可即便再聪明的人。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总是会被恐惧之类的主观意识控制头脑。不夸张地说,若是遇袭当天华俊杨通等人没有及时赶到,被祝恒打得浑浑噩噩的杨秋容跟着徐彪一起离开……出于感激,杨秋容说不定就在荒郊野外某个山洞里与徐彪苟合。
这种事情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实际遇到了,却极为正常。人人都有感恩心理,尤其是遇到某人把自己从水深火热当中拯救出来的时候。确认自己真正得到了安全,强烈的感激也就在脑子里变成了狂热。你愿意为拯救你的人做任何事情,也愿意拿出所有的钱财予以馈赠。
可是。当你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距离获救也过去了好几天,你会开始思考,并且分析,甚至对当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感到后悔。
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冲动”。
杨通和杨大海的分析丝丝入扣。合乎逻辑,杨秋容也对徐彪出手救下自己的真实意图产生了疑问。平心而论。对于徐彪,杨秋容的确有着好感。此人相貌堂堂。又是修士,三拳两脚就把凶狠狂暴的祝恒活活打死。可是,华俊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徐彪必定是抱有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
很多人都不相信爱情。华俊就是其中之一。他脑子里装满了为家人报仇的念头,除此而外,任何思维都显得多余。
杨通结过婚,家里有老婆,也有孩子。也许是因为成年人的缘故,杨通对徐彪的感觉很是冷淡。这不奇怪,杨天鸿早已把老兵们当做自己的家人,杨通也把少爷和小姐当做亲人看待。就像一个父亲,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某天家里却来了一个青年,说他是自家闺女的男朋友。任何一个当爹的遇到这种事情都会本能产生出反感心理,甚至想要跑进厨房拿起菜刀,把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年轻人赶出去。
杨天鸿外出捕捉荒兽,留在杨府外院里的老人当中,杨大海是唯一一个对徐彪抱有好感的。他的经历虽然没有华俊那么丰富,在识人方面,却有着独到之处。
“小姐,那个年轻人必定是你的仰慕者。否则,也不会为了你的缘故,暴起打杀同门。少爷以前就说过,昊天门也许是咱们杨家最大的对手。撇开宗门之见不说,若是有哪个男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为自己挡刀子,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赞叹。我老了,很多事情看得比较透。呵呵!既然那个年轻人救了小姐你,或多或少都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当然,这种事情做与不做,决定权在于小姐你自己。就算稍微接触一下,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仍然很有必要。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老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错与否,旁人的话当不得汤药。如何让看待,全在于自己啊!”
所以,杨秋容决定邀约着徐彪出来谈谈。地点之所以选择在杨家城外田庄,当然是因为这里上上下下全是杨府心腹。就在两个人休息的这间瓦房旁边,华俊就站在树梢顶上,浑身隐没在黑暗中,屏住气息。虽然只是两百多米的距离,以徐彪的修为,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与沉默中的杨秋容不同,徐彪对于周围一切事务都毫无兴趣,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喜爱的这个女人。他原本在脑海里想象过类似的场景,也准备了无数的情话和众多诗篇。这些逗弄女人的手法。都是徐彪花费心思从别人那里学来,想要在这样一个美妙的也夜晚打开所爱女人的心扉。可是,当他真正坐在了杨秋容身边的时候,徐彪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然不是因为此前的那番问话。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杀人就是杀人,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遮遮掩掩。
月亮从黑暗中透出了身影,皎洁的光线从空中直射下来,把这对沉默中的男女牢牢罩住。
杨秋容穿着一套淡藕色的衣裙。天气很热,她敞开衣襟。露出细长洁白的脖颈。白天在田地里沾染的泥垢衣襟洗去,她光着脚,踩着光滑的青色瓦面。从裙摆下面露出的小腿又细又直,皮肤很薄,淡青色的血管在白嫩嫩皮肤下面若隐若现。浑圆的足踝与足弓共同构成极其优美的线条。柔嫩的脚趾光是看看就令人觉得舒服。有那么几次,徐彪产生了想要把那双脚用双手握住,捧在怀里温柔呵护的冲动。
徐彪完全是用极其强悍的毅力坚持着,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杨秋容那双精致美丽的嫩足上移开。他仰望天空中那一轮明月,淡淡地说:“我自幼跟随师傅上山,修习道术。那个时候,家里很穷,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财主家的儿子每天都有肉吃。人家高门大院的,当然不可能让我看见他们吃肉。但那股味道怎么也挥之不去。那时候我觉得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所以师傅问我想不想修习道术的时候,我问他:若是成了仙人。是不是每天都有肉吃?”
杨秋容被徐彪这番话勾起了兴趣,不由得问:“那你师傅是怎么说的?”
徐彪凝视着天空,黑黝黝的脸上充满了感慨:“师傅告诉我,天底下每一块肉都有他的主人。若是想吃,就必须自己去争取。办法很简单,杀掉那块肉原来的主人。那块肉就是你的。若是每天都想吃,那就必须每天杀一个人。若是想要吃得更多。就要杀掉更多的人。”
杨秋容微微有些动容:“你究竟杀过多少人?”
徐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后来我才知道,师傅是在说笑话。不过仔细想来。也不是什么玩笑。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后来人永远没有前人得到的多。若是想要掌握一切,除了用拳头和刀子,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算少数。有些是为了练功,有些是为了夺财,还有些是让我看不过去,觉得厌烦,于是一刀砍掉脑袋。很暴力很野蛮不是吗?都说天地规则自会惩罚恶人,但是天地规则却从未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会如此。像我这样的人,也许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爱情。”
“去年的时候,我就见过你。那时候你在城外寺庙里施舍馒头。你真的很漂亮,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美貌的女子。看得出来,你对那些要饭的乞丐很上心,别人都是大把撒钱博得一个善名,你却不忌对方脏病,直接把馒头送到乞丐们手上。所谓“人美心更美”,差不多就是如此。以前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如今却是见了真人。”
“你不像别的女人那么娇贵,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即便是外出,身边也应该多带几名护卫。你每次外出施舍,我都会记下时间暗中跟随。去年八月的时候,你从寺里出来,有个对你垂涎的家伙带着十来个壮汉守在路边,我顺手帮你解决了麻烦。也许你没有发现,东山上有几株梅花今年腊月开得特别好。去年十二月,有个婆娘觉得你在寺里抢了她的风头,花钱雇人想要用刀子刮花你的脸。我抓住了那个人,当着恶婆娘的面,把他的心肝活活挖了出来,又在那婆娘两边脸上各刻了一个“佛”字。我原本想要把她那对*割下来喂狗,只是觉得麻烦,也不愿意就此惹上污名,所以作罢。”
徐彪说的风轻云淡,杨秋容听得心惊肉跳。
这些事情,杨秋容多少有些记忆。她真的没有想到,身边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保护者。
沉默了很久,杨秋容注视着徐彪,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徐彪看着她的目光很有些奇怪:“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喜欢你。”
杨秋容自嘲地苦笑着,如此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没能想透。
也难怪,徐彪追求女孩的方式真的很特别。想想自己在青灵宗山上的时候,很多师兄也追求过自己。有人送花,有人写情诗,还有人跑前跑后帮自己做事。可无论是谁,都不会像徐彪这样,独自守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即便出手帮助自己解决麻烦,也不会说出来,让自己知道。
很冷酷的男人。
很邪恶的男人。
同时,也是思维情感极其丰富的男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