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
她觉得自己更得长寿了,照现在的势头,她以后得罪的人没准比淑嘉皇贵妃只多不少,等她死了,她的孩子也要流落街头么?
还是努力活着吧。
庆嫔引她到永璐所在的暖阁中,只见几个乳母们轮流哄抱十四阿哥,一个个却面露难色,俨然手足无措。
见庆嫔过来,忙要下跪行蹲福礼,庆嫔摆摆手叫算了,皱眉道:“小阿哥还没好么?”
其中一个领头的乳母看了看同伴面色,颤巍巍站出来,“奴婢们想了许多法子,但总是无用。”
按摩足底试过了,按揉膻中也试过了,都不见效。还特意请了最富经验的乳娘来抱着哄劝,打嗝是止住了,但奶水依旧喝不进去。
乳母们焦头烂额,不是她们不尽心,实在十四阿哥看着就是个分外娇气的,他亲额娘又不在,旁人能有什么办法?
庆嫔无计可施,扭头看着郁宛,“你有什么法子?”
这会子倒觉得自己不该贸贸然答应令妃的交代,养孩子果然是个力气活,还好只去十来天,再长不得要她的命!
郁宛想了想,“我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因是民间流传的土方子,未必能轻用在宫中贵人们身上,部落里养孩子粗糙,男孩子就更跟羊崽子差不多,她看几个弟弟吐奶时她娘都是这么干的。
庆嫔道:“无妨,大不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郁宛:……那是你好姐妹的骨肉,不是宠物呀。
架不住庆嫔追问,郁宛只能据实相告,却原来是让切一片姜垫在肚脐里,再找个暖水袋盖住——水温以不烫手为宜,切忌过热,这么捂一阵,等发了汗就好了。
原理嘛她也不知,反正经验之谈。
庆嫔面露迟疑。
一个胆大些的乳母说道:“奴婢老家也听过这个法子,那姜得用新鲜的老姜,能擦出汁子最好。”
庆嫔没奈何,“那就试试罢。”
她自己也寻了张锦杌坐下,看乳母们在那忙活,非得等永璐有好转迹象了,她这位姨母才能放心离去。
又见郁宛直愣愣立在屏风旁,“你也坐呀,傻站着干什么?”
郁宛:……
她倒是想坐,可哪里有位置,坐地上,还是坐庆嫔身上?
她俩交情还没好到叠罗汉的程度吧。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十四阿哥总算恢复精神,开始滋滋喝奶了,乳母们皆松了口气。
庆嫔亦揉着酸麻膝盖起身,“若还不好,就去请林太医过来,今日虽非他当值,想来娘娘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林太医收了令妃那么多银子,又借着魏家势力平步青云,升至如今副院判之职,难道他不该负起责任么?
郁宛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跟道上黑话似的,这林太医莫不是有何把柄在令妃手里。
当然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操心。
从暖阁出来,庆嫔长长吐了口气,又欣慰地拍着郁宛手背,“今日多亏有你在。”
郁宛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色,实在不忍告诉她实情。
就算今日躲过一劫,十四阿哥早晚还是要离世的——史书上继位的是十五阿哥永琰,可想而知他的同胞哥哥一定活得不长,否则也轮不到他。
这样残酷的真相,郁宛决定深埋于心。她毕竟不是上帝,决定不了每个人的生死,何况她也记不得十四阿哥具体是哪一年辞世的。
惟愿老天垂怜,让眼前的快乐多维系一阵罢。
经过东厢时,郁宛听见八阿哥永璇正在跟照料他的嬷嬷说话,这小小少年刚哄得小弟弟睡下,此刻脸上却流露出忧愁与怅惘之色,“嬷嬷,您真不能帮我做个鞠球吗?”
正是草长莺飞时,每每下学都看到一群宗室子弟跟谙达们在校场蹴鞠为乐,他羡慕不已,尽管他没指望挤进那些人的比赛,但,有一只小小的鞠球在自个儿院里踢着玩也好呀!
嬷嬷叹道:“八阿哥,你就别为难咱们做奴婢的了。”
淑嘉皇贵妃死后,她们在这里的境遇一落千丈,管事能每月按时将月例送来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购置别的?
皇帝对这个残废儿子并不亲近,寻常身边的人也不敢拿八阿哥招惹他——瘸都瘸了还踢什么球?不自量力。
八阿哥怏怏道:“若四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帮我的。”
乳母同情地看着他,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四哥已经几个月没到南三所来了——四阿哥巴结上了纯贵妃娘娘,忙着让自个儿成为端慧太子之后的第二位皇太子呢。
若计划顺当,只怕四阿哥还会认纯贵妃为养母,迫不及待跟以前的兄弟斩断关系。
两人正絮絮低语,却见一个身量高挑、装扮华美的娘娘悄然进来,乳母唬了一跳,忙屈膝行礼,“贵人主子安好。”
郁宛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枚五两重的银髁子塞到她手里,“用这个去给八阿哥买颗鞠球罢。”
乳母面露怔忪,“这……”
八阿哥却欣喜不已,迫不及待要给郁宛磕头。
郁宛忙将他搀起,含笑道:“举手之劳而已,阿哥不必放在心上。只一项你得记着,平常自个儿在屋里踢就是了,别拿到外头,弄脏了可不好清洗。”
这当然是婉转的说法,事实是她不相信皇宫能有多少大善人,那些个贵族子弟都是在蜜罐里长大,无忧无虑,难免带些骄骄之气。八阿哥的跛足并不能给他带来尊重,只会愈发沦为笑柄——既然如此,走自己的路最好。
至少目前来看,他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因着身有残缺绝了继位的指望,可这世上并非不当皇帝就活不下去了,只要有心,只要有爱,一样能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