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闻听到太上非玦的判决后,在场众多出身中域的修士再次下拜,口中高呼道:“陛下圣明!”
以太上非白平日行事,除了一丘之貉或许会升起几分兔死狐悲之情,其余人却是难以对他的下场怀有同情。
方灵犀跪在席间,额头因为方才太过用力已经一片青紫,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在听到判决之时,紧握成拳的双手终于松开,她好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弯下了腰来。
太上非白是皇朝庆王,还有一位手握实权的兄长,太上非玦无论在什么事上,都对这个弟弟多有偏袒,比之亲子还更为纵容。
而太上非白行事固然恣睢暴虐,但也记得小心扫清首尾,这么多年来,并未有人抓住能置他于死地的把柄,让他这庆王当得尊荣富贵。
此番前来上京,方灵犀几乎是抱着送死的决心。
她不过是个筑基,一个方唐门捡回去的孤女,有何资格与当朝庆王相斗?她有的,不过是这条命罢了。
方灵犀并不畏惧死亡,只是害怕自己就算赔上这条性命,也不能叫太上非白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应有代价。
那她枉死的同门,于九幽之下,如何安眠?
所以当花月出现在她面前之时,方灵犀在短暂的犹豫后,便选择了相信。
只要能叫太上非白付出代价,她什么都愿意做!
今日,罪魁祸首终于得到了报应,方唐门上下,还有无辜枉死的蓬莱州百姓,终于可以安息了。
方灵犀看向太上非白,眼中仇恨混杂着快意,但更多的却是悲恸。
就算太上非白以命相抵,但她的同门,被她视作至亲的长老们,却是永远也不能活过来了。
太上非玦看了一眼方灵犀,沉声又道:“方唐门遭此横祸,实为不该,查抄庆王府所得,将尽数用作重建方唐门,抚恤蓬莱州地动死难百姓。”
方灵犀听了这话,却未曾感激涕零,她抬头向西望去,泪水滑落,脸上勾起凄凉的笑意。
顾少雍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神色幽深。
“顾少雍。”濮阳鸾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开口叫出这个名字,话中带着森然寒意。
龙雎二十二年,金翅大鹏欲攻小孤山,顾少雍与之同谋,令小孤山当时前往无妄海历练的上百金丹弟子十不存一。
这样一笔血债,小孤山上下,都不会忘。
濮阳鸾永远都记得,那些前一日还唤着她师姐的弟子们,后一日便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首。其中还有弟子,为了给同门争取一线生机,选择自爆,连尸骨也无法找全。
这是顾少雍欠小孤山的血债!
“师妹。”顾少雍坐在地上,哪怕手脚为锁链所缚,姿态也很是安然,他抬头,目光落在濮阳鸾身上,平静地唤了一声。
濮阳鸾的脸上再无平日笑意,只见一片霜雪般的凛冽,她很少这样冷地看一个人:“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大仇将要得报,师妹该高兴些才是。”顾少雍见她这般神情,仿佛闲话家常一般笑着道。
濮阳鸾没有说话。
小孤山弟子的血仇,终于可以报了,但她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她从前一直不明白顾少雍为什么要背叛小孤山,而今知道了,心中却越发觉得沉重。
但他既然做了,便理应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世上的道理便是如此,谁也逃不过。
“世人都是求生的多,不想你求的是死。”楼玄明低头看着他,脸上神情淡淡。
许是因为终年不见天日之故,顾少雍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唇上也不见丝毫血色,看起来很是羸弱。
他闻言笑了起来:“比起不人不鬼地活,还是死更痛快些。”
顾少雍张开手,看着掌心纹路,面上始终带着几许笑意。
“能活着看到这一场烟火,实在不错。”
庆王府禁制破碎的刹那,终年昏暗的地室中因为府邸崩塌漏下一缕光,顾少雍抬头,任天光将双目刺得流泪,他看见了天边亮起的烟火。
真好啊。
顾少雍再次抬起头,他伸出手,摇曳着的锁链发出阵阵声响,像是想捉住那一缕光。
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结局,应当高兴才是。
一抹寒光在他掌心闪动,短匕刺入心口,他的手很稳,随着匕首一寸寸深入,血色浸染湿大片衣襟,那片鲜红看起来异常刺目。
顾少雍似乎不觉得痛一般,竟还握着匕首在自己的心口缓缓转了一圈。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含着笑看向了太上非白。
濮阳鸾看着这一幕,不由瞳孔微缩。
她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楼玄明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就在这一刻,被天武卫押住的太上非白觉得浑身血脉贲张,鲜血似乎都化作了岩浆。
他哀嚎一声,青红经脉在皮肤上鼓起,像是一条条赤蛇,随即蔓延至脸上。
“你疯了么——”太上非白面孔狰狞地看向顾少雍。
命俑之术固然能令太上非白恢复如盛年,但世上之事一饮一啄,有得必定有失。每隔数月,窃取命俑气运和命格的太上非白便会受到反噬,如同一具腐尸,只能躲在阴暗的地室。
而一旦命俑受损,反噬便会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