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自己拿着根正苗红的反派剧本,没想到大boss还在后头,自个儿充其量顶多算个受害者,还是个特别炮灰的、以反面形象示人的受害者。
变态之间的搏斗,按照老话来讲,谁菜谁尴尬。偷窥狂遇见杀人狂,简直是无比残酷的等级碾压,他为了保住小命,只能选择自愿投降,束手就擒。
这年头真不容易,连变态都开始了岗位竞争。
“这也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他们都想害我,如果不出手反击,下一个遇害的就是我。”她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冲破眼眶溢出来,声音颤抖不止,“你和那些人渣不一样,只有你愿意保护我、安慰我。来,小妹妹,我会对你特别特别好,一丁点儿委屈都不让受。”
“虽然有点心动,”林妧朝她眨眨眼睛,很诚实地出声回应,“但你拿着铁锤砸我,仅凭这一点,就已经很让人委屈了。”
“不让你受委屈的前提是,必须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宠物。”谢芷玉陡然拔高声音,手中的铁锤高高抡起,“我会给你最漂亮的衣服,最美味的食物和最舒适的家,如果你敢拒绝……那就给我下地狱!”
最漂亮的衣服:狗狗项圈;最美味的食物:大概率狗粮;最舒适的家,床板下那个凄凄惨惨戚戚的角落。
林妧面无表情:“抱歉,那我还是去地狱吧。”
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将谢芷玉彻底激怒,女人气急败坏地向她靠近。
林妧正想出手反抗,冷不防又听见旁白不断循环的语音:【请勿反击,请勿反击!如果违反规定,会被强制送出电影!】
真麻烦。
林妧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她虽然热衷于寻找游戏中的漏洞并加以利用,却并不会做出违反规则本身的出格举动。更何况,如果真如她之前开玩笑所说那样,抡着大刀一家一户地寻找自己失踪的妹妹,这场角色扮演的电影游戏就彻底失去了应有的乐趣。
她一直是个合格的玩家。
身体躲闪过一次又一次的猛击,林妧动作轻盈迅捷地向屋外的公寓走廊靠拢。
如今这副身体的体能素质算不上太好,谢芷玉又步步紧逼,想要甩开对方显然不太可能。目光迅速辗转于周围的每一处角落,走廊幽暗深沉得仿佛没有尽头,因为正值深夜,大多数住户都门窗紧锁、灯光昏暗,只有一间房门大大敞开,被夜风吹得摇摇摆摆。
是不远处的208号,听说有怪物生活的那间屋子。
眼下最大的困扰是穷追不舍的谢芷玉,她无法还手,奔跑的速度也不一定比对方更快,稍不留神就会被抓住干掉,唯一脱身的方法只有跑出对方视线之外。
208无疑是当前看来最好的选择,等进入房间后,利用阳台与水管就可以毫无阻碍地离开。就算里面住着危险分子,只要她提前下手,就不会被判定为“反击”。
形势紧急,林妧来不及细想太多,闪身直接躲进208号房屋,在谢芷玉歇斯底里地伸出手时决然关上防盗门。
“快出来,那里面生活着怪物,它一定会杀了你!”女人一边叫喊一边拍打大门,指甲划过门板的声音听得林妧心头发麻,“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逃跑呢?一个人生活真的太孤独了,我每个夜晚都寂寞得想哭,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不好吗?求求你,出来看我一眼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宠物啊!”
林妧:……
说出了更加奇怪的话!这也太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作为一个三观正直的国家公务员,她才不要呢!
虽然谢芷玉目前没办法进来,林妧心底的警惕感却并未减少——
毕竟正如前者所言,那个“每到夜里就摆着张仿佛即将会杀人的脸”的阿姨与不知名异生物都存在很大威胁,如果不小心一些,她很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打出gg。
她把门外的叫喊声抛在脑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光。
与谢芷玉家中截然不同,这里的家具堪称寥寥无几,不少地方甚至落了灰尘,看上去格外寒酸简陋。各种大小不一的外卖盒堆成一座小山,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堆同样摆成小山的高奢品牌包包、彩妆与衣物。
虽然谢芷玉声称自己拨打了报警电话,但那时她刻意走出了林妧视线,如今再加上杀人凶手的身份,大概率是场自导自演的骗局,压根就没报过警。
恐怖悬疑电影都是警方绝缘体,她果然不应该对此抱有任何幻想。
在谢芷玉家时,林妧特意观察了一番公寓的房屋构造。每户必备的阳台显然是绝佳的逃生通道,通过水管与各种吊饰逃脱也算不上困难。
屋子里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灯光,她尝试按下开关,却发现整间屋子都处于停电状态。黑暗静悄悄地把心脏提起来,刚往前迈上一步,林妧就听见一道非常轻柔的水声从浴室传来。
来到这里之后,她的神经时刻处于紧绷状态。身边没有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只能暗自握紧拳头,缓缓向浴室方向踱步。
狭小的房间里黯淡幽静,硕大的浴缸几乎占据整个空间,里面透亮的水在月光下粼粼生辉。
没有想象中凶神恶煞的中年女人,只有浴缸中隐约显出一道纤细瘦弱的人形。大概是听见脚步声,那人微微扬起头,碧绿清澈如湖泊的眼眸里满是茫然与胆怯,在月光下与林妧视线相撞。
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散发着淡金色泽的及肩短发因为没得到精心修理,尾部如同长短不一、杂乱无章的野草,湿漉漉地贴在身后。他的脸蛋称得上“漂亮”,鼻梁高挺,苍白唇瓣小巧且精致,圆溜溜的杏眼盛满泪珠,看起来像极了月夜中泛起粼粼波光的水平湖面,朝林妧懵懂地眨眼时,似乎能让她心底也同样泛起涟漪。
视线往下,便能见到他细弱脖颈上生出的一层莹蓝色鳞片。鳞片集中于脖子中央,以渐变色向上下两端逐渐减退,直至下巴与锁骨的地方不见踪影,变成与常人无异的苍白皮肤。
男孩瘦可见骨的身体伤痕累累,淤青、红肿与疤痕遍布林妧的整个视野,看上去有种天真无辜却凌厉凄惨的怪异美感。他胯骨下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是条被蓝鳞全然覆盖的尾巴。浴缸中盛满凉水,浮动的月影映在半透明尾鳍上,如同一袭轻柔薄纱。
是一个正处于幼年时期的小鲛人。
他没有看清来人的模样,声音带着小男孩特有的软糯与一点点怯怯的哭腔,像清甜的棉花糖落在林妧恶魔:“……妈妈?”
这就是传说中凶残的怪物吗?
林妧愣了一秒钟。
在视线与男孩相撞的刹那,她眉眼弯弯地笑了一声。扬起的拳头轻飘飘落下,最终化为一个停留在男孩脸颊上的温柔抚摸:“叫姐姐。”
他的脸苍白瘦弱,只有薄薄一层皮肤笼罩在骨骼之上,摸起来冰冰凉凉、顺滑得犹如绸缎,让她想起秋天冰冷却温柔的寒潭。
原本毫无血色的小脸瞬间涌上一抹绯红薄雾。鲛人没有说话,尾巴却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激起亮莹莹的水花,与此同时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对上林妧的目光。
作为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旁白心情十分复杂。
想想门外爱而不得苦苦哀求的谢芷玉,又看看浴缸里懵懂单纯的小鲛人,明明是杀人魔和骇人怪物的设定,不知道为什么……
剧情走向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这的的确确是部恐怖片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