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海盐奶盖蛋糕
林妧没受什么伤,因此当天就出了医疗部。她走得匆忙,只回生活区拿了个小礼盒便准备离开,并对外声称太过劳累,想回家好好休息。
——其实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迟玉,奈何不能向德古拉二人透露自己拥有地下六层权限的信息,只能编出这个令人无法反驳的借口糊弄过去。
德古拉见她离开得毫不犹豫,神色悲惨得犹如惨遭新婚妻子背叛的可怜丈夫,满脸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你手里拿着的是甜点对吧?难道是打算送给迟玉那个小妖精?我们这么久的感情,难道还比不过跟他相处的短短一天么?苍天无眼啊!夭寿啦!”
陵西神情悲戚,假意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这就是女人吗?想当年我们鸳鸯三飞,好不快乐,你却被那妖精勾了三魂六魄。真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故,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可怜人该怎么办才好!”
娜塔莉娅满脸嫌恶地斜睨他们一眼:“呸,自己给自己加戏。林妧一个小厨师,连地下六层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把东西送给他?”
紧接着决然地一把拉住林妧胳膊,咬牙切齿:“话虽这么说,但那男人除了脸蛋不错,到底有什么好?他比我温柔贤惠吗?有这么大的欧派给你摸吗?就连你昏迷过去的时候,那家伙不也是压根没来过?”
……他要是真有像姐姐你这么大的欧派才比较诡异吧喂!请不要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上蹭啦!真的超级让人害羞!
陵西瞥她一眼,弱弱接话:“其实他之所以不来看你,应该是因为迟玉抱你出来之后突然吐血,然后就被医疗部带走了啦。”
德古拉挠挠脑袋:“我好像见到他被几个人押送着站在走廊,还悄悄在窗外看了你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没进来。”
娜塔莉娅眉头轰地皱起来:“你们还帮那个人说话!”
小朋友和屑青年被吓得同时变成木头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林妧抿嘴轻轻笑笑,抬手指向厨房的方向:“礼盒里装着回家吃的小甜点,和它一样的点心还剩下五块,先到先得——是精心准备的海盐奶盖蛋糕哦。”
在那无比漫长又无比短暂的一秒钟里,时间有如定格。
陵西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用太空步般滑行的姿势一点点迈向厨房,语气飘忽:“但是吧,经过我的仔细思考,感觉那小子其实还不错。长得好看战斗力还爆表,就是性格有点凶巴巴阴沉沉的。”
德古拉不跟他多废话,转身就往厨房跑,一边跑一边喊:“我爱你林妧!迟玉万岁!”
娜塔莉娅:?
还能更没有原则一点吗!
娜塔莉娅:“给我留一块啊,你们两个笨蛋!”
推开房间外紧闭的铁门,林妧首先闻到一股血腥味。
屋子里没有开灯,四处充斥着紧绷着的空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硬生生掰断。她听见濒死野兽般粗重的喘息与沉闷嘶吼,每一道声音都像划破耳膜的小刀,刺得她浑身战栗。
即使嘶哑得听不出原音,她还是能分辨出那是属于迟玉的声线。
除开幻境里那些让她不忍直视的回忆片段,林妧从没在迟玉嘴里听见过如此痛苦的呜咽。在大多数疼痛难忍的情况下,这个身形瘦削的白净少年向来都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坚守着一份不为人知的自尊,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只存在一种可能性——
他现在正处于恶魔力量反噬的过程中,而且是十分严重的那种。
心脏仿佛骤停了一瞬,林妧披着走廊灯光上前一步,在浓雾般弥漫的黑暗里轻声开口:“迟玉?”
走廊里的光线顷刻涌入,虽然模糊,却足以照亮迟玉大致的身形。
他蜷缩在床面靠近墙壁的角落,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即使光影黯淡,林妧还是可以一眼就望见他的眼睛。
——那是野兽般凶戾嗜血、被暴虐支配的瞳孔,被浑浊的漆黑色浑然包裹,不含任何与人类类似的情绪。
在迟玉的记忆里曾经提过,他与恶魔融合后,不仅身体会吸收后者原本的力量,性格也会被赋予恶魔一族印刻在骨子里的残暴傲慢。而性情变化最为明显的时刻,就是力量反噬、恶魔逐渐将他侵蚀的时候。
德古拉曾见过他在收容所里失控胡乱咬人,导致死伤无数。其实这个故事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添油加醋,迟玉虽然的确会不受控制地攻击人类,却因为仅存的理智并未下死手,研究员们总归都保住了性命,至于收容所“血流成河”的场景,其中有一大半血是他流的。
可无论如何,他容易暴起伤人的确是事实。
听见她的叫声,蜷缩在角落的少年无言抬头,直至此刻眼睛终于习惯黑暗,林妧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右眼眼角源源不断涌着血,浸湿了大半张漂亮的脸;手臂上像是有某种东西从血管里爆开,变成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豁口;白色衬衣又成了刺眼的红,腹部如同破了一个大洞,浸出大片大片的圆形血迹。
而这些骇人听闻的伤口并非是疼痛的最重要来源,林妧知道,反噬的力量会像海啸一样横冲直撞地流窜在血管与皮肤里,带来开水般滚烫的温度与刀片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是她头一回面对面地、真正地见到迟玉发作时的情景。在那么多年时间里,他始终都是一个人默默支撑,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里独自对抗无止境的痛苦。
可除了江照年,没有人会偶尔来陪陪他,甚至连这个人物的存在都不为人所知。
“你……别过来。”
察觉到林妧的靠近,迟玉下意识拧紧眉头,用尽全力开口说话时,浑身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声音也带了颤抖,每个字都零碎成片段:“我会,伤害你。”
感受到门口小姑娘毫不遮掩的视线,他费力把喘息声吞回喉咙里,安静地低下脑袋——在面对林妧时,迟玉总是带着股只会对她表现出来的羞怯感,或是说,藏在心底里不敢窥探的自卑情绪。
他明白自己是个非人非魔的怪物,而此时正是最为不堪的时候,不仅因为浑身伤痕的狼狈,更是由于一旦反噬加剧,就会彻底丧失理智,疯魔得犹如恶鬼。如果可以,迟玉希望永远不要让她见到眼前的景象。
可她终究还是看到了。
他如今的模样丑陋不已,破碎的皮肤与血管让人想起支离破碎的、被丢弃在垃圾堆的陶瓷娃娃。目睹如此诡异血腥的场景,林妧一定会觉得恶心和恐惧吧,或是说,他在某一刻失去理智突然伤害她——
迟玉不敢想象。
他原以为林妧会站在原地或惊骇离去,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地越靠越近,带着走廊里温暖柔和的光。周身的疼痛让他没有多余力气动弹和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然后坐在床头。
“一直以来,很辛苦吧。”
林妧伸出右手想要摸摸他,却发现迟玉身上无处不是狰狞伤口。一道道血痕毫无征兆地裂开,又在不久之后自行复原,它们重复着出现与消亡的轮回,让她不敢与之触碰,只能把手掌堪堪停在对方脸颊旁边,悬停在半空。
结果到头来,她还是帮不了他。
迟玉为了救她而以身试险,可如今的林妧除了眼睁睁看他受苦,无能为力地陪在一旁,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这是她一生中最最喜欢的,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尖上的人啊。
少年低头没有看她,手指紧紧攥住被染红的床单。嗜血的欲/望冲破枷锁,渐渐填满全身,夹杂着被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渴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