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妃忘了与她提及,确不是大事。
可是按着原本的规矩,外命妇都跪在嫔妃后头,皇帝这样吩咐,说到底是抬举覃西王。
覃西王是有功之臣,论功行赏原也没什么,只是……
贵妃与昭妃便是覃西王送进宫的。
如此“论功行赏”,昭妃怕是又要在宫里要得意一阵了。
而她常去紫宸殿为皇帝读折子,竟也全未读到覃西王平乱之事,只与宫中旁人一样知道西边在闹事。
一时也摸不清是恰巧错过了,还是皇帝对她尚存防心,紧要的东西便不拿来给她读。
夏云姒沉下一口气,暂未多说什么,从顺妃宫中告退离开,回朝露轩取上昨日摘来的桃花与几样点心,就去了椒房宫。
这个时辰,皇帝尚在回宫的路上,椒房宫中安静无声。
夏云姒将随行宫人留在殿外,独自走进殿中,把插着桃花的白瓷瓶摆到姐姐的灵位前,食盒里的点心也放了几道到灵前,另几道搁去了榻桌上。
忙完这些,她也没在灵前下拜,一派闲散地盘坐在了蒲团上,呢喃自语:“姐姐,又到你忌日了。”
“上次来时皇上也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今天来慢慢跟你说说。”
“进宫这事,你别生我的气。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也别怪我借着你来撒谎骗人。实在是我这几年都想着你,越想越觉得你说的不值许是对的,但我的人生,终究还是要我自己觉得值才是真的值。”
“哦,宁沅挺好的,家中也一切都好,姐姐放心。”
“姐姐想喝酒么?我带了你喜欢的桃花酿和桂花酿。”她说着从蒲团上爬起,走到榻桌边瞧了瞧,先倒了两盅桃花酿来,一盅放到灵前,一盅自己抿了起来。
“我还给你抄了经。只是太多太厚了,迟些让宫人慢慢烧给你。”抿着酒,她自顾自一哂,“我现在的字与你一模一样,你看到时别觉得奇怪,我练了好久呢!”
夏云姒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变得格外多,语气也比平日明快。
从前与姐姐闲话家常时她也总是这样,姐姐有时会笑她嘴巴太贫,但下一次她贫的时候,姐姐还是会衔着笑听她说。
可说着说着,她又忽地哭了,眼泪说涌就涌出来,然后就再也止不住。
因为她说了这么久,姐姐都再没能回她一句话。
夕阳西斜时,皇帝终于回到了宫中。
他回紫宸殿换了身常服,顾不上歇息就又出了门,直奔椒房宫。
宫人毕恭毕敬地为他推开宫门,迈过门槛,他便看立在殿门边的莺时与燕时。
二人迎上前叩拜见礼,皇帝略微顿了下脚步:“宣仪来了?”
“是。”莺时恭谨回道,“娘子在祭礼过后去顺妃娘娘那儿小坐了会儿,便过来了。”
贺玄时点一点头,信步向殿中行去。
寝殿在正殿东侧,门内立着屏风,他走进殿门,刚绕过屏风,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
定睛看去,夏云姒正坐在罗汉床边,眼眶红红的,用绢帕轻轻拭着泪,显是刚刚哭过。
看一眼佳惠皇后灵前摆满的点心与那瓶娇艳欲滴的桃花,他叹了口气:“阿姒。”
夏云姒如梦初醒,慌忙起身,他笑了一下:“坐吧。”
这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夏云姒垂下头,又抽噎两声,轻道:“姐夫今日辛苦了。”边说边为他倒了杯茶,在他端起茶盏抿茶润口的时候,她又斟了杯酒,“臣妾带了姐姐爱喝的酒来。”
他睇了眼:“桃花酿还是桂花酿?”
“都有。”她将酒推到他手边,“这是桂花的,姐夫与我一道敬姐姐一杯?”
说着美眸抬起,明亮中却有些迟缓。
他这才注意到她似有些恍惚,眼角的红晕也并非妆容,而是醉意染就。
大约方才已喝了不少了。
但还不等他说一句话,她就举杯仰首,又饮尽一杯。
贺玄时滞了滞,也只好饮下她递来的酒。
醉意似乎让她失了些平日的分寸,她直接用手背抹了下嘴,笑了声:“这酒味重了些,姐姐大概会喜欢更清淡些的。”
他点点头:“是。”
她便自顾自地摇头:“换桃花的吧。”
说着便又斟酒,斟满自己那杯,她往前够一够,要为他倒。
醉意朦胧间手却不稳,倒得颤颤巍巍。皇帝忙接一把,接过小壶,径自倒满了。
她端起酒盅又笑一声:“这是臣妾自己动手酿的,姐夫尝一尝?”
说着她又先行饮下,他颔一颔首,再度喝了。
放下酒盅,便见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好喝吗?”
他轻哂:“不错。”
一来二去的对话里,她眉目间始终带着笑,染着绯红色的笑。这样的笑意莫名的醉人,他每看一眼都更觉挪不开眼。可她对他的怔然浑然未觉,见他认可了这酒,拿起酒壶就要再倒一杯给他。
手上剧烈一晃,酒液倾洒出来一些。仅有的清醒令贺玄时霍然回神,皱眉夺下了酒壶:“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