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嬷嬷而不是交给宫正司,这是宫中不得不审嫔妃时惯用的法子,毕竟嬷嬷们都有本事,纵使不动刑也能问出话来。
当日傍晚,裴氏自尽。
夏云姒听言大惊:“既有嬷嬷看着,如何会让她自尽?”
小禄子回说:“听闻是趁嬷嬷们不备,撞了墙。血溅了一地。”
如此一自尽,便是“畏罪自尽”了。
于是在翌日天明时,太后便下旨废去了裴氏的位份;顺妃问责了那几个嬷嬷,看在岁数都大了的份上赏了顿板子,打发去了行宫。
而嫔妃自戕也是大罪,皇帝自是要按规矩问罪裴氏一家。
裴氏的父亲原也官职不高,便就此被革了职。裴氏的弟弟尚在京中官学念书,两日后也被逐出官学,回乡去了,自此算是断了仕途。
一场事端便这样来势汹汹、去也汹汹,佳仪宫中一时自是人人自危,余下三位宫嫔连叶氏的不是都不敢说了。
而险些失子的叶氏似乎也收敛了些,不再倚仗孩子在宫里兴风作浪,也不再去争吃喝或珍宝,安静下来,闷声养胎。
这令人紧张的安静一直持续到腊月中旬,宁沅这一个月不必再读书,难得地松快了一番。
和昭容带着一双孩子一起到延芳殿与夏云姒叙旧,两个人说着话,宁沅便带着一双弟妹去了西配殿,颇有兴致地哄他们玩。
不多时,忽闻女子低低的哭声,宁沅下意识以为是昕芝在哭,扭头看去,却见妹妹明明正坐在床上傻乐。
他便循声又看了看,就见一身影呜咽着穿过正殿,往夏云姒的寝殿去了。
“这是怎么了?”殿中,夏云姒乍见赵才人这样过来,也是一愕。和昭容忙招呼她:“快坐。大冷的天哭什么,一刮风脸都要皴了。”
赵月瑶原没料到和昭容也在,莽莽撞撞地进来才看见她,局促一福:“昭容娘娘安。”
和昭容又说了一遍:“快坐,坐下慢慢说。”
赵月瑶这才依言落了座,莺时用温水投了湿帕子来给她净脸,她接到手里细细地擦净,却又有新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夏云姒由着她缓了缓,温声询问:“究竟怎么了?”
赵月瑶抽噎道:“叶美人……叶美人打从那事之后,一直憋着口气。又记恨我们与裴氏交好,今日终是寻了些小错处,找了我们的麻烦。”
赵月瑶说的“小错处”,就是佳仪宫里的宫人嚼舌根让叶氏听见了。长日无聊,劳作又辛苦,宫人们自爱说些有的没的,没人能堵住他们的嘴,左不过罚一顿便了了。
叶氏却借此找了三位同住宫嫔的麻烦,说都是她们挑唆。
其中有个尹淑女,位份低、从前又与裴氏最为交好,竟被叶美人按在院中掌掴,位份稍高一阶的经娥郑氏也被罚跪。
唯独赵月瑶只比叶美人低上半品,她才不太敢动。赵月瑶便索性避出了佳仪宫,不理会这些事情。可出了宫门,方才叶氏凶神恶煞的画面却反倒愈发清晰,她一遍一遍地想,倒把自己给吓哭了。
“这真是……成何体统!”和昭容一脸惊诧,“事情早都过去了,裴氏没了性命、更牵连了那许多人,她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就算她不甘心,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美人掌掴宫嫔。
说罢看看夏云姒,与她商量:“我们陪才人去见一见顺妃娘娘?”
夏云姒想着那件事的结果,凝神忖度半晌,却道:“才人随我去紫宸殿。”
第76章告状
满面泪痕地去面圣自是不妥,夏云姒唤了宫人进来,先服侍赵月瑶更了衣。而后二人乘了暖轿,一并前往紫宸殿。
一路上,赵月瑶都心中惴惴,夏云姒知道她紧张,毕竟叶美人曾经宠冠六宫,而她从不曾得过宠。
她便拍了拍赵月瑶的手:“莫慌。”
赵月瑶微微抬眸,眼底的忐忑可见一斑。
夏云姒面上漫出安抚人心的笑:“皇上是宠过叶美人,可你想想便也能知道,叶美人在皇上面前哪会如此跋扈呢?听了这些,皇上自会帮你们做主的。”
赵月瑶默默半晌,点一点头:“谢娘娘帮臣妾。”
不一刻便到了紫宸殿,二人一并下了轿。皇帝早先下过旨,许夏云姒随意出入,宫人自不会拦她,只迟疑着拦了赵月瑶:“才人娘子,您……”
夏云姒微微偏首:“我是有事带她来面圣的,公公行个方便。”
那宦官忙退开半步,躬身:“娘娘客气了。”
二人就一道入了殿去。贺玄时正读着折子,余光睃见有女子进来却未听得通禀,一想就知是谁,不自禁地笑道:“一到冬天就爱在屋里躲懒,多少日都是朕去找你,不见你过来,今儿个怎么有闲心……”
说及此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后头还随着一位,说笑之语一噎,挑眉:“有事?”
遥遥地相视一望,夏云姒便看出了他眉宇中的那份不满,不满她难得又主动过来一趟竟还是有事。
她含笑一福:“佳仪宫中出了些事,臣妾无法坐视不理,便带赵才人过来一趟。”
他淡淡地哦了声:“怎的不去回顺妃?”
她面显一怔,嗔怪地瞪他一眼:“皇上既不得空,那臣妾这便去找顺妃娘娘了!”
语毕作势就要走,引得他哧声而笑:“回来。”说着一睇樊应德,“告诉御膳房,中午按婕妤的口味备膳。”
说着示意她坐,又问她:“出什么事了?”
夏云姒朝赵月瑶递了个眼色,赵月瑶敛身下拜,头也不敢抬地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
她心里显然很怕,说得断断续续,全不似平日说话那般条理清晰。更有些细语轻声得过了头,饶是殿中安静,听来也有些吃力。
夏云姒便见皇帝在她禀话间蹙了好几次眉头,大多数自是为叶美人的事,但也不免有一两回是因嫌她说话太不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