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秀无声轻笑。
房门被敲响,打断少女甜蜜的情思。
至夫人迈进房门,眼见女儿面若桃花,张口问道:春少爷来找你了?
略过那些不可说的,只捡着能说的三言两语说清楚,饶是如此,至夫人遗憾地耷拉着眉眼:阿秀就是太纵着他了。
不然呢?至秀笑道:她已经承认想我想得不得了了,我若不回应她她手托着下巴:我怎么舍得不回应她?留她一人生闷气。
生闷气?至夫人后悔光顾着写东西没把人看牢了:他哪里是在生闷气?要娘来看,春少爷这会八成要开心疯了!
你们初初定情,你不舍得他生恼,转念来想,他如何舍得生你的气?
正是小年轻缠缠绵绵情意生发的时候,莫说你存心捉弄他,你就是欺他、打他,跳到他头上当女大王,他都不会觉得你不好,反而欢喜。
至夫人捂脸叹息:阿秀,你上当了呀。
这说法听起来新鲜,用心分辨,至秀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暗道: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上当了。
这等心思要被至夫人知道,恐怕又要耳提面命地教导。
至秀笑意盈盈:那依娘来看,接下来我该如何?
你情我愿的事,至夫人委实不想在里面掺和,她这个女儿,聪明归聪明,就是过于倔强:娘说了阿秀也得听呀。
听是要听的。至秀满目柔情道:娘的法子极好,唯有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
氤氲的茶香蒙了至秀的眼,她望着清澈的茶水,尾音卷着深深的眷恋和无奈:我懂娘的意思,也晓得那些手段高明,可吊着她就是在吊着我,她想我,难道我不想她吗?
再好的谋略用在情爱上,最先缴械投降的,永远是那个情深之人。我赢不了春承,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至夫人扼腕摇头:你呀!
一封小册子被放在桌上:你管不住自己的心,娘更管不了你,里面这些夫妻相处之道,总有一天你会用到。这也是娘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人是你的,你得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嗯。至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娘,晚饭要和春家人共用吗?
板上钉钉的姻亲关系,哪有一直避着的道理?难免生分。至夫人轻声道:再等等。
等什么?
等人来请。
春花踩着点进了东院,见了至夫人毕恭毕敬道:夫人,至小姐,老爷有请。
饭厅,飘香四溢。
换了西裤衬衣的春少爷,戴着金丝眼镜抱着药罐子守在门口,见了来人,老老实实朝至夫人行礼,目光落在温婉秀气的少女身上,更为亲厚。
亲自为未来岳母拉开餐椅,恭请人就座。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能拖着受伤的一只手做到这份上,至夫人打心眼里是满意的。
秀秀,你也坐。她拉开紧挨着自己的座位,至秀矜持地冲她一笑,两家和和气气地围着餐桌共进晚饭。
碍于有长辈看着,春承克制着喂食的冲动,偶然的小动作落进过来人眼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爹,尝尝这块糖醋里脊。
岳母,尝尝这块糖醋小排骨。
至夫人被她一声岳母喊得脚下有些飘忽,心里不禁感叹,若阿秀再年长两岁,两家婚事怕是早就成了。
至秀埋头斯斯文文地用饭,隐约地生出浅浅的期待来,大家都有份,是不是接下来就是她了?
春承心里藏着小九九,心虚地又用公筷为至夫人夹了两块排骨,把老的哄好了,这才敢看那个小的。
她左手相较于右手更灵活,然夹菜时被爹爹盯着,被未来岳母盯着,春少爷强稳着手:秀秀,这是你的。
一只剥好壳的金黄蝴蝶虾,漂亮得就差把那些花花心思放在人跟前。
不过也差不离了。
至秀红着耳根弱弱地回了声谢,春承余光瞧着她小口小口吃了,眼睛眨了眨,不断询问:我的呢?
看懂她眼色的大小姐忍着羞意径直夹了小块鸡丁到她碗里:吃吧。
看起来恪守礼节的春家少爷笑得牙不见眼,眉目可传情,一顿饭,吃得双方家长既酸且甜。
用过晚饭,春承背著书包往东院找至秀一同完成课业。
至夫人抱着猫,时而不放心地往敞开的房门瞥一眼,见她们果然认认真真在灯下读书写字,会心一笑,远了此处,不再守着了。女婿是好女婿,必要的信任还是要给的。
书房,明亮的灯光下,春承左手执笔,在纸上画出一道道优美的线条。
设计系课业不多,但是出了名的需要花费心血,相比较课业繁重的医药系,至秀学识渊博,是京藤师生公认的才女,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落笔不停,不过一个小时,她将书本合上,抬眼,春承还在凝神画图。
她不敢出声惊扰,坐在她身侧温温柔柔地看她忙碌,偶尔需要誊换图纸,她便提早一步为春承备好,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觉得累了,春承看她一眼,欣赏够了美色,而后低头继续绘图。
最后一道线勾勒成,在页末右下角填好班级姓名,夜色浓沉,春承松开笔,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是时候歇息了,你回去吧,剩下这些我帮你整理,明天给你送过去。镜片反射着明光,看她累极,至秀抬手为她摘下眼镜,收进盒子。
春承不语,看着她发呆。
京藤教学严谨,哪怕受伤请假,该完成的课业也要如期交上。一晚上解决了几天的任务量,知她累狠了就会茫茫然看着一个地方不动,至秀指腹抚过她眉眼:听话,回去吧。
桂娘守在书房外接人。
春承眼角凝着打哈欠渗出的残泪,看起来楚楚可怜:秀秀明天见。
至秀被她逗笑:你还知道我是谁呀?
嗯她单手趴在书桌沉沉睡去。
桂娘走上前来,轻手轻脚地将人拦腰抱在怀:少奶奶,我先带少爷回去了。
至秀依依不舍地看着熟睡的某人:有劳了。
她眼睁睁看着春承被抱出去,眼神掠过一抹复杂,她总免不了羡慕桂娘,尤其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彻夜陪在春承身边的,是桂娘,而不是她。
情爱一事上,人都是有私心的。掐断内心的私念,至秀抬手整理被图纸覆盖的桌面。
按照右下角标记好的页数整理成册,她是看着春承一笔笔勾勒出如今的精美图纸,与有荣焉。直到从薄薄的一沓图纸看到一组简笔画,唇边笑意不住扩大。
她喟叹一声:真可爱。
竹林深处,清风摇曳,明媚多姿的少女踮起脚尖亲吻心中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