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心念陡转,沈惊鹤却是作出一副脸色大变、惊慌不已的模样,手指尖还几不可见地发着颤,这、这这群暴民,暴民!他们岂敢如此放肆!
他抖着手想将茶盏放在面前桌案上,长袖挥过,却是一不小心将茶盏连着盏盖一同打翻在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响亮声音又让本就心神不宁的他更是遽然一惊,冒着热气的茶水四溅,湿润了一大片地面。
陈仲全将他这副没出息的草包样子尽收眼底,双眼微微一眯,下一秒却已是出言温声安抚,六皇子切莫担心,这帮刁民就是如此,仗着这几日水患的混乱,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所幸您身负龙气,自有诸天神佛保佑,早早离了车队。如今既然平平安安,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对,对,你说得对。沈惊鹤好像这才略微安下了心,长长出了一口气,也罢,这也来了好几天。既然车队也到了,那你就把这周围什么什么大小官员召在一起,咱们随便一同吃个饭吧。
这是自然。陈仲全恭谨地一笑,六皇子且放心,下官今日早已包下了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算算时辰,周边几个州县的官员也差不多都到了,只待您移步。
一走入装饰精美的酒楼中,早已恭候多时的官员们便都谦恭地涌到身旁,争相向沈惊鹤溜须拍马。沈惊鹤也是神色颇为受用地听着他们的恭维谄媚,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
落座在盛着数十道山珍海味的圆桌旁,陈仲全清了清嗓子,便主动地为沈惊鹤介绍着这些人的官职和名字。沈惊鹤本就存心要麻痹他,便也只一手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偶尔掀起眼皮子看个一两眼,没多久就又转头悄悄和梁延咬耳朵。
陈仲全看他兴趣完全不在此,只是按照钦差巡视的惯例才招齐官员见面,一颗心又往肚子里稳放了放。他也不介意沈惊鹤的心不在焉,仍旧笑眯眯地一个个介绍过去。
沈惊鹤借着与梁延小声说话的机会,实际上却暗自在心中将每个人的身份同面孔对应起来。当他听到陈仲全介绍到清池县县令罗光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信手端起茶盏送到嘴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罗光的面容。
罗光看起来貌不惊人,肤色偏黑,较为清瘦的身材罩在宽松的官袍内,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不相称的滑稽。他不如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一般,方见着沈惊鹤便迫不及待上来谄媚道好,只是安安分分混迹在人堆里头,像个锯嘴葫芦一样闷不做声。
沈惊鹤也只是瞟了他一眼,就转回了目光。等到陈仲全终于将在座的官员一一介绍了个遍,他才动了动脖子,一挥手,行了,如此珍馐佳肴可不能辜负。再等下去,只怕连菜都要凉了。
陈仲全乐呵呵一笑,挥手叫来店小二添酒,众人这才开始动筷子。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也渐渐热络了起来。沈惊鹤一手搁在椅背上,暗示性地冲陈仲全挑了挑眉,我听闻江南有不少特色风物,什么刺绣、字画啊,想必亦是一等一的好吧?
陈仲全混迹官场多年,哪里听不出来六皇子这是在暗地里索要贿金。然而能用银两解决的事情,他向来不发愁。怕只怕京城里来的钦差是个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硬骨头,如今这六皇子主动暗示卖了个好,他自然亦是喜不自胜。
他当下递过来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举杯相邀,的确,江南所产风物甚多,六皇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走的时候大可多带一些回京。无论是赠送知交好友,还是自己留于府邸内欣赏,想必都是极好的。
说着他又看似随意地转开了话题,这座酒楼所在的这一条长街,可谓是江城最为繁华的地方,店面摊位不可胜数。像是西边那个和兴当铺,便已是个开了近百年的老铺子了。
沈惊鹤勾了勾唇角,不多答话,只是也举了手中杯盏,含着笑意一口饮尽。
一顿饭终于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周边府县的官员拜别辞去后,沈惊鹤同梁延一起慢慢向官署走去。两人方在卧房内坐稳,便听得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弯腰候在门旁。
进来吧。梁延眼神不离开沈惊鹤的面容,只是冲着门外低唤了一声。
那小厮闻言躬身进入房中,小心地将手中两卷字画放于黄桦木桌上,又退后一步殷勤笑道:六皇子,梁将军,这是我们大人进献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两位笑纳。
沈惊鹤漫不经心扯了束绳,随手拨开字画,瞥了一眼,嗯,陈知府有心了,替我同他道声谢,只说这几日多劳他费心了。
小厮自是迭声应下,临走前还不忘替他们将房门细心掩好。
房内终于清净了下来,只剩他们二人之后,沈惊鹤也懒得再装,长长叹了一口气,按了按额角。
这陈仲全果然是老狐狸一个,百般试探不提,只怕到如今也只信了我们七八分。
梁延索性坐到他身旁,扶着他脑袋轻轻搁在自己肩上,修长的手指替他在额头穴位上轻柔按压着,这几日辛苦你了
沈惊鹤也顺从地将头倚在他肩上,微阖双眸享受着鬓边力道适中的按摩。听得梁延带着些怜惜的声音,他倒是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倒也不算辛苦。总归我每日只管吃喝玩乐,倒是那到哪都不忘相陪的陈大人,恐怕他才比较辛劳呢!
梁延看他狡黠勾起的一边唇角,眼底笑意也多了几分温柔。他轻轻抚了抚沈惊鹤的鬓发,伸手拿起桌上那两幅字画,目含询问,这两幅字画不像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看起来也是普普通通,陈仲全为何要特意遣人送来这等东西讨好你?
梁将军为将清廉,这你自然有所不知。沈惊鹤笑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一手谨慎拂过字画的卷边,这些人在名利场上滚了几十年,自然是老谋深算。便是连收受贿赂,也要做得小心得不能再小心。这些的确只是普通的字画,放到外面也卖不了多少钱。可是若你把它拿到特定的地方去
梁延本就聪明,心思一转,便已了悟了几分,那家和兴当铺?
正是!沈惊鹤欣然地一点头,这些贪官都有自己专门处理银钱的地方,想来他特意提到的和兴当铺,就是帮助他们转移贿金的场地。若我所料不差,只怕我们将这两幅毫不起眼的字画送到那里去,转手却可换得一大笔银两。便是上头的人查下来,也拿不到什么实际的证据,最多只能说几句那当铺不识货罢了。
无怪乎旁人都道宦海诡谲,能在其间混迹的,果然哪个不是城府颇深。梁延神色凝重,冷冷笑了一声。
沈惊鹤瞥他一眼,心下倒是有了几分不乐意,微微瞪圆了双目,威胁地冲他挑了挑眉,你这是在说我?
梁延自觉失言,连忙讨好地凑近了几寸,一手轻轻捏了捏他白皙的侧脸,柔声开口。
你不一样,你这叫聪颖无匹、七窍玲珑。
行了,我看你比今日那群官员还要懂得如何谄媚逢迎。沈惊鹤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反倒被梁延顺势搭在肩上,将他往自己这处又轻轻带了几分。
梁延半搂着他,垂下眼细细瞧他面容,笑着低声出言,那不一样。他们是溜须拍马,我却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再没有比之更真心实意的了。
他们两人又凑在一起笑闹着悄声说了会儿话,沈惊鹤便退开了些,站起身来,开门唤了一个仆从进来。
你,把这两卷字画送到和兴当铺去,小心着点儿,别被旁人看到了。
仆从点头哈腰地答应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重新回到房间内,手中还捧着一个木匣。沈惊鹤努努嘴,命他将木匣放到桌上,又一挥手令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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