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竖子,此等狂言休得再提!邓磊见他仍旧不肯悔改,气得怒发冲冠,我邓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忤逆之人!新安军的一兵一卒,我是绝不会从西南调回给你的。你最好也早日舍弃了脑中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安分守己,在朝堂上好好表现,也好让你的父皇早日对你刮目相看!
刮目相看?沈卓昊嘲讽地悲鸣了一声,似哭非哭,可是,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啊他的眼里,只有他那个好儿子沈卓旻!还有那个沈惊鹤凭什么连他被找回宫以后,都能轻易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
你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你是想让我们整个邓家都死无葬身之地吗?邓磊气得一甩手背过身去,语调冷淡,今日之话休得再提,你还是早点回到你自己的府邸中去。今天我只当你从没来过,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言罢,他怒气冲冲地迈出了密室,大门重重地摔在门槛上,又吱呀不已地弹起,来回轻摇。
沈卓昊面无表情地看向空无一人的房间之内,眼神已近乎于疯狂。他轻轻笑了一声,低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
没关系你不肯借兵于我,没有关系。他顿了顿,紧紧攥起置于身旁的拳头,你是不是忘了,我手中还握有建章营呢?
一声惊雷骤然在窗外炸响,墨黑的云层翻涌聚拢,雨势渐大,瓢泼冲刷着静寂的长空。
夏雨总是突如其来,不知何处的雨云随长风飘来,这几日的京城便也总是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走过这一条长长的深巷,视线一暗之后,便可看到前方一座低矮的酒肆。酒旗迎风招展着,草棚下的桌椅摆放得有些歪斜,木纹斑驳,连接处有几丝微小的裂痕。
许是因为细密的天雨,街上本就没有多少行人,这处偏僻至极的酒肆如今更是空无一人。外头的木门草草锁着,看来是店家见到生意不好,便也早早落了锁回家歇息着了。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不疾不徐踏着雨水走来,灰褐色的油纸伞一斜,便露出了唇边留着的两撇山羊胡。他走到空无一人的酒肆中,熟练地推开木门,身子一矮就钻进了内堂当中。
来了?
早有一人远远倚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坛还未启封的酒,他却不着急饮。只是半面脸隐在黑暗之中,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折扇,忽然啪的一声打开。
三殿下,约莫就是这几天,您便可在家中坐看一场好戏了。
杨廷澜微微一笑,上前走了几步,落座于桌旁。
隐约有一声轻笑传来,沈卓旻将身子坐直了点,一挑眉,那个蠢货已经在加紧准备人手了?
杨廷澜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听从殿下的嘱咐,一力相劝大皇子去向邓磊借兵。只是那只老狐狸却是狡猾得很,不仅不肯相借一兵一卒,还尽力劝阻大皇子起事。所幸他如今已是彻底被仇恨与不甘迷了眼,只想疯狂地报复皇帝,丝毫不曾考虑过其他人的劝谏。
他想了想,对于这个自己曾经的旧主,还是有些怜悯而淡漠地下了一个定论。
他疯了。
哈哈哈沈卓旻转过头,一手轻轻晃着折扇,眼底的笑意十分冷淡,他疯了?他早就该疯了。鲁莽,暴戾,心有执念如果他不发疯,我还要上哪去找这么一场精彩的戏码?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嘴角笑容嘲讽,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还跟他是一父所出的兄弟。
三殿下,您今日叫属下过来,是专门打探事情进展的么?杨廷澜捋了捋胡须,神情谦虚地开口,虽然这么讲似是有自夸之意,然而属下还是得道一句,幸不辱命。
沈卓旻愉悦地眯起眼看着他,语调温和而轻柔,我向来知道杨先生是最为足智多谋的要不,我又怎么会大费周章,从我那大哥处将先生请过来呢?
先生肯与我合作,我自然是欢欣高兴不已。不过今日叫先生来,我却不是单单只为了问询事情进展的。沈卓旻主动替他拿过一个酒碗,拍开桌上酒坛的封泥,将醇香浓郁的酒酿汩汩倒入碗中,今日过来,却是提前与先生喝一杯庆功酒的。庆祝我们合作顺利,日后也好继续共谋大计!
他倒了满满一碗,将酒碗放至杨廷澜身前,笑意浅浅,来,先生请!
杨廷澜低首看向在碗内惊漾不已的酒酿,眼神一闪,很快又抬头看着眼前人一笑。
浓香四溢,色澄而澈,果然是好酒!他端起酒碗,在鼻间深深嗅了一口,脸上表情大为赞叹。他复直直望着沈卓旻,面上笑容未变,殿下,这一碗好酒中,是勾吻,还是鸩毒?
沈卓旻动作一顿,蓦然沉下脸看他半晌,却是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啊,先生果真是个妙人,妙人啊!
他拊掌赞叹着,直等到笑意逐渐平息,才轻声开口,不过先生猜错了,这里头既不是勾吻,亦不是鸩毒,而是断肠。
原来如此。杨廷澜脸色不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眼神兴不起半分波澜。
沈卓旻收起笑容,放下手中的折扇,扬了扬下巴,目光仔细地巡视着,想要在他脸上看到哪怕最微小的一丝慌乱与紧张。然而杨廷澜举着酒碗放在嘴边的手,却是根本看不见一分一毫的摇动,神色也依旧淡淡。
好,先生,我倒的确对你另眼相看了。沈卓旻眯起双眼看向他,语气终于带上一抹认真。
他伸手将酒碗从杨廷澜手中取下,随手摔于地上,溶着剧毒的酒液立刻顺着黄泥地的裂缝钻进去,留下一片浅浅的湿润。
那等事成之后,不知属下可否当真喝到殿下给的庆功酒?杨廷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恭谨地朝面前人开口发问。
沈卓旻又恢复了那派温和无害的模样,一手摇着折扇,点了点他,笑着一颔首。
夜已深沉。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击在瓦片上,许是被外头的雨脚如麻所惊,沈惊鹤今日吹熄了灯躺在床榻之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安静合上眼。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了好几回,都未能如自己所愿入睡。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名的烦躁不安笼盖在心头,他蹙起眉又等待了片刻,仍是不见得有半分睡意。思来想去,索性一起身点起了烛火,哪怕看看书消磨时辰也好。
他才刚刚披上外袍,卧房的大门就传来了砰砰的急促敲击声。隔着门窗隐约听见成墨惊惧不已的颤声,主子,主子!您快醒醒,出事了!
沈惊鹤瞳孔一缩,随手拽起衣裳就疾步奔过去将门打开,看向因来不及撑伞而满脸雨水的成墨,怎么了?
成墨随手一抹脸上滴到眼中的雨珠,浑身颤抖着惊呼,主子禁宫那片黑压压围了一大群士兵。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大皇子逼宫了!
什么?他疯了?沈惊鹤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天上连绵的雨水,匆忙取过壁上的长剑就往马厩奔去,备马!将府内门窗全部锁好,我没回来之前,禁止任何人出入!
密密麻麻的雨水将火把与灯烛都浇灭,只有弥漫着紧张气息的长街之上,间或看到几盏檐下的灯笼照映着昏黄的灯光。
夜风呼啸着夹着雨滴穿梭而过,眼前突然一花,一丛明亮的烟火忽然从禁宫方向窜上天炸开,隆隆声震。随着这一朵明亮的烟火,死寂的京城忽然猛地爆发出呐喊声和兵戈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处奔涌向同一个地方,如同咆哮的泥流席卷过街道,将两侧的屋舍震撼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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