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梁延怎么竟会恐怖如斯?
之前飞鱼津一战仍然勉强可用王祺不堪大任、新安军又没有想到朝廷军队竟会如此快速赶到战场来解释。然而在这之后,他们已然将战报火速送往了处在自己控制之下的宛州各地,各个城池的戒备防卫皆是大大加强。可是梁延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然能用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连下两城?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西南王脸色有些青白,纵然是他年轻征战西南的时候,也没有在这短短几日内就控制了如此多的要津。再这样下去,只怕不仅是北部的那几座城池,便是他们新安军再往中部驻守的大片土地都要陷入危机之中了。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邓磊当机立断,披上战袍就往外走,王爷,不管你这次怎样阻拦,我都必须重新回去领兵。再这样下去,事情真的怕是要陷入不可挽回的余地了!
西南王神情复杂地目送他踏出房门,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深深闭眼跌坐于房内木椅上,心中莫名有股惴惴不安的忐忑情绪在蔓延。
他总隐隐有些预感,这次的局势,恐怕当真有些不妙了。
西南王虽然已远离战场多年,然而他早年征战留下来的对于战局的敏感程度,仍是在那一刹尽数迸发而出。
果然如他所想,即使邓磊亲自披挂上阵,然而赶路时耽搁的那几日里,又被梁延率领着燕云骑一鼓作气连下几城,一时之间竟也隐约逼近了宛州的中部。
当邓磊终于赶到时,他凭借着多年带兵的经验还有对于西南地形地势的熟悉程度,倒是终于让溃不成军的败局稍稍挽回了些许,勉强打成一个僵持的局面。双方对垒环峙于一座高大山岭的两侧,彼此多有往来试探,然而燕云骑无法轻易绕过山险,邓磊想要再往前去、收复更多的土地却也是有心无力。
双方就这样又僵持不下了一周,直到西南王终于觉得可以依靠拖字诀,将后继军备供给所需时间更长的燕云骑拖垮之时,梁延却又骤出奇兵,以火烧山逼得邓磊转移阵地,又领着一队轻骑从右包抄,将新安军打了个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烽烟遍地,血肉横飞,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明明在物资如此短缺的情况下与他们生生耗了那么多日,战场上的燕云骑却仿佛仍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一个个都杀红了眼不要命地向前冲。挟着寒意的刀光剑影就在眼角鼻尖闪过,身侧便高高喷溅起一蓬蓬血花。
有利的地势尽失,身边的大批军队又被山火和奇兵冲散,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新安军此刻却被化整为零,散乱的小股队伍左支右绌,碰上令行禁止指挥统一的燕云骑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下邓磊可略略有些慌了神,他一人持刀奋力拼杀了半天,这才在左右亲卫的拼死护送下狼狈逃了出去,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南跑。
梁延倒是有心去追,奈何燕云骑这几日本就被消耗得很,这场恶仗也全是凭一股子不服输的狠气在硬拼。对付起被烽烟熏晕了头的剩余新安军倒是还有余力,可若是要将这群人数倍于己的军队急速吃透,再率兵从山林小径前去追邓磊,却也是不太合实际。
噌地一声归剑入鞘,梁延随意抹了一把脸上沾到的血珠,侧首半眯着眼看向已逐渐消失在茂密山林中的一行快马。邓磊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绕过一个弯后,终于在枝叶间彻底消失不见。
将军。副将一脚蹬翻身旁地上一个还想垂死挣扎的败寇,一路小跑过来,将士们终于是把这座山岭拿下了!再往南走,宛州的地形就再没有像这般难对付的了!
很好。梁延微勾起一边唇角,眼底泛过一丝冷冽,邓磊且先让他再多得意两日,今夜叫将士们都修整好。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亲自拿下他的人头。
副将双脚一并,恭敬行了个礼,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梁延又对他一颔首,便又转过身来,看也不看一旁堆砌如山的尸身,踏着一地殷红鲜血走到了山岭的高处,低首俯视着再往南去盘旋迂回的山路。
如今他们出征已近一月,从原先宛州五分之四都被新安军占去的局面,一直打到现在不断将他们往南逼去,越过了宛州的中线也就是脚下这条无名的高纵山岭。
宛州的地势虽然险峻崎岖,然而大多只集中在北部和中部,尤其以脚下这条山岭为宛州的最高点。待跨过这条山岭之后,再往南虽然深林广布,河网密集,虫蛇众多,气候湿热,然而地形却是越来越平坦宽阔,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样行军时要跋山涉水如此吃力。
西南王之所以敢在宛州称霸称雄,除了因为复杂的历史缘由还有多年来积攒的雄厚家底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金阳城所凭恃的优良地形。金阳城深入西南腹地,几乎在宛州的最南处,若是想要攻打到金阳城,第一就必须要泅渡过三面环江的天堑飞鱼津,第二便是要攀爬过这条崎岖险峻的山岭。
然而多年以来,一直少有军队能同时做到这两点。梁延在沉思感慨之余,不免也生出几分庆幸。若不是之前西南王与邓磊之间互相生了猜疑嫌隙,又将自大轻敌、只会纸上谈兵的王祺安排去戍守飞鱼津,只怕他如今想要彻底打回南部平叛,却是要比现在的局面再难上个几倍。
不过,既然这是他们亲自献上的礼物,那么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迎着带着些焦灰味道的山风,梁延伸出手,用指尖描摹着脚下隔着万重云烟的蜿蜒山水,脸上的神情不见几分波澜。
很快,他就可以踏过目光所及的那些地方,一直到南部,一直再到金阳城。
快了。
邓磊兵败如山倒的战报早被一封急于一封地送回金阳城内,不仅每日里来送秉军情的信使脸色惨淡,便是连西南王这些时日也一把接一把地往下掉头发,脸上无端苍老了好几岁。
这次难道真要跌在这里了想我一生戎马,得意大半辈子,到头来竟然阴沟里翻船,居然要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西南王颓唐地栽倒在椅子上,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各式笔迹潦草的军报,每一封虽然词句各不相同,表达的却都是同一个意思
邓磊屡战屡败,正在不停地向南急速撤退。而梁延的燕云骑却是愈战愈勇,一路势如破竹,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们就要真正打到金阳城外了!
这可怎么办是好邓磊也救不过来战局,现在该怎么办!西南王微抖着手指捏开桌上已起了褶角的地图,胆战心惊地比划计算着燕云骑最近南下的路程与时间,等到终于得出一个结果之时,却是几乎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
唉,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该和邓磊一起举事。等到了现在,说不定还能继续安心当个闲散王爷西南王神态萎靡地半伏在桌案上,心中充满了惊惧与悔意。
整个西南王府都围绕在一股朝廷军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包围他们的愁云之中,惨淡沉重的气氛之下,只有西南王府的世子却好像几乎不受什么影响,依然每日里只该吃吃,该玩玩,兴致上头了还会到金阳城内逛一圈。
等到他的贴身小厮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将这一切告诉西南王时,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惊异觉察,自己这个儿子似乎被养得有些过于玩世不恭,丝毫不知大难即将临头。
西南王难得狠下心来将世子严词训诫了一番,又责令他在府中房内禁足,这才又火急火燎地赶回书房与幕僚商议军情。他却是不知世子在他走后破口大骂了一场,又将告密的小厮令人一顿鞭子活生生抽死。人是暂且安分下来待在府里了,满脑子却都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溜出府中去寻自己的那群莺莺燕燕。
王、王爷
侍从脸色惨白地踉跄走到房门外,艰难吞咽了好几口唾沫,脸上是一片显而易见的惊惶。
西南王看到他这副神情,心中暗叫不好,却仍是抱了一份希望,前倾了身子焦急开口,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侍从短促地回首看了背后一眼,面上一片失魂落魄,王爷他,他来求见
桌案上的茶杯被西南王慌乱之下啪地一声带到地上,狠狠摔成一片齑粉,清脆的碎瓷声在书房中宛如一声惊雷骤然炸响。
谁求见?你给本王说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