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2)

夺嫡不如谈恋爱 决珩 2454 字 2023-09-08

言罢,张文勋双手紧贴冰冷糙砺的石板地,砰地一声重重叩下了响头。他发抖的身子久久未从地上抬起,过了一会儿,竟有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散开的乌发蜿蜒流出。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只除了同样被压着跪下的张文瑞浑身猛地一颤,眼底终究是流露出浓浓悔恨。随着泪水模糊溢出的,还有他嘴里轻不可闻的一声哥。

沈惊鹤默然一瞬,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起来吧。

功曹身子一顿,沉默地随声直起身,额前血液将散发粘连成一片,他却像察觉不到半分痛感。

沈惊鹤转过身,背对他们:张文瑞的事,我全权交给你处置。

他没有明说那个你究竟指的是谁,然而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默契看向张文勋。那个额头还在一滴滴淌着血的年轻人脸上依旧是向来的严肃古板,闻言,无声地弯腰再次拜谢。

高明。

下官在!

你带人将库房清扫干净,留下来的那批茶种好生保存妥当,明日里的选种之事,一切照旧。

是!高明脸色仍有些沉重,他接下命令之后,又侧头看了那对堂兄弟一眼,最终转身匆匆带人进入库房。

一直沉默不语在旁的孙默也长长一叹,领着身后其余官吏上前:大人既然已有处置之法,那下官就不再多嘴了。张文瑞毕竟是我南越府衙一员,发生这种事,是下官用人不利,同样难辞其咎。

郡丞不必替他揽过罪责,事发之前,也没人能料到会是这般场面。沈惊鹤温言安慰,夜色已深,还请诸位先回去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相谈亦不迟。

孙默领着众人拜别后,张文勋也再次一行礼,沉默地从侍卫手下接过张文瑞,与他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府衙外走去,直到背影融入了一片落月昏灯,再望不见。

你就不怕他徇私么?

梁延从阴影里绕上前,一直走到负手深深望着那两人的沈惊鹤身边,神情若有所思。

沈惊鹤沉默片刻,轻轻一笑。

张文勋是个聪明人。

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既是个聪明人,那他就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我不关心张文瑞是死是活,只要日后他不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介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梁延看他一眼,没了张文瑞,主簿之位却不可能一直这么空着。

拖着。沈惊鹤压下眉目锐利,我不松口,总归没人敢强塞一个人到我身边。

梁延低叹一声,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没有主簿,往后行事需要你亲力亲为的地方势必会多些。若有用得着我的,一定不要吝于开口。懒人听书www.lanren9.com

好。沈惊鹤随他动作偏过头,目光沉静,有你在我身边,我从不需要考虑退路。

因为,你就是我的退路。

开梯田的事逐步进入正轨,有模有样,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底。南越上至府衙下到百姓无不勤勤恳恳地忙碌着,大家都在准备十月种茶和来年开春春耕。

那次事件过去后不久,张文勋就回到府衙继续办公了,言谈行事依旧严肃无波,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沈惊鹤没有过问张文瑞的去向,只是再没有在南越见过他。其间他也抽空问了一次高明,看他对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想的。高明是这么回答的

下官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糊涂事。至于大人问如果不是您早些察觉,这次下官可能真被陷害受罚,后不后悔面色黝黑的高大汉子挠了挠头,诚实答道,下官不后悔,划分田地不后悔,接下茶种差事也不后悔。

他心中忽有所感,补了一句:郡丞以前常说坚守本心,这就是下官做官的本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吏,下官从当上田曹的那一天起,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坚持好想坚持的原则、尽力为百姓们多干些实事儿。

沈惊鹤当时嘴上笑他憨直,心里却也感慨良多。他自知自己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不是这种耿直无悔的性子,虽然做不到,也并不完全认同,但自此还是又多照顾了高明几分。

九月,到了渔期。梁延领兵出海一趟,却早早败兴而归。沈惊鹤前一日才被他缠着索了好一通吻,也依依不舍话别了半日。谁料自己还想念了不到三四天,回别院时就发现篱笆下蹲了个一身海风味的大男人。

问他,梁延才悻悻地答了。出海后才发现军曹当时原来不是拍马屁,海寇是千真万确蛰伏不出,哪怕熬到了渔期也不见影子。偶尔散兵游勇撞上了军队,看见梁延的旗号也哆哆嗦嗦原地投降,屁都不敢放一个。

沈惊鹤自然是前仰后合大笑了一通,谁能想到,这威武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此时却憋屈成这样。

梁延看他乐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心痒痒地上手捏了一把小脸,把人搂在怀里心情郁闷地嘀咕着。只道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探子跟着故意放走的败寇游回去了,深入海寇老窝也指日可期。

九月中是南越当地的请神节,郡内设了大大小小的庙会,百姓们也难得放松地出门游玩,好不热闹。沈惊鹤和京城的联系向来没断过,刚收了许缙升官的好消息,又听高明报告东牟山梯田终于完工,只等着十月中旬开播茶种,高兴地携了梁延也凑热闹出门逛逛。

沈惊鹤爱吃甜,这点梁延是早就知道的。然而当任他拽着自己衣袖坐到第三家糖水铺子时,梁延的唇角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店家,劳烦上两碗蜜豆糖水,再打一盅碎冰的荔枝膏。沈惊鹤也不嫌弃矮小的方桌,坐下来就兴高采烈地招呼着。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

店小二麻溜地从肩上扯下白帕子,啪一声在空中掸了掸,手下生花地在方桌上飞快抹着,几乎快出了一道残影。

鹤儿,今天已经吃了不少甜食,你就不觉得腻么?梁延小心翼翼问道,嘴里还留着方才雪泡梅花酒的回甘。

你懂什么。沈惊鹤飞过去一个优美的白眼,这儿的荔枝膏有名得很,还有文人给它写过诗呢: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再说了,来南越这么久,难得今日无事,我们当然要一起逛遍吃遍南越小食啊!

梁延苦笑一声,心道吃遍南越小食的确听起来不错,但你也不能只奔着甜口的去啊。但是看到沈惊鹤好不容易离开了案前垒成堆的公文,整个人眼角眉梢都绽放着欢悦的华彩,他的一颗心又骤然软了下去。

罢了罢了,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吧。

更何况,看着梁延漆黑眼底不容错认的温柔笑意,又有谁能说他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道旁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方才刚有一尊海上女神像被敲锣打鼓地送过去,地上还留了不少闪闪发光的金纸银花。孩童们追逐打闹着在街两旁争着捡彩屑收集回家,大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坐在铺子里饮酒,时不时高喝一声自家孩子小名,生怕他们撒欢儿跑远。

店小二端着糖水和荔枝膏送上桌子,打断了沈惊鹤正看得入神的目光。见到这位衣着气度皆是不凡的公子似是对热闹街景颇感兴趣,店小二也兴致勃勃地与他攀谈:

听客人的口音,似乎不像本地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咱们南越吧?

沈惊鹤收回眼神,带着笑意一点头。

客人有所不知,虽然咱们这儿年年都有请神节,但是今年格外的热闹欢乐,很是大办了一场。这种快活场面啊,却是小人自打出生都没见过的!店小二口中啧啧感叹,摇头晃脑。

不远一桌埋头吃糖水的汉子听见,大着嗓门接话。

gu903();还不多亏了今年新上任的郡守大人,又是忙着开梯田,又是忙着种茶种稻谷的,百姓们有了盼头,个个脸上都有光彩。而且今年不知怎么了,到了现在都没见着海寇的影子。我家娘们总说新来的郡守大人有神仙保佑,贼人轻易不敢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