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被识破了他多年的谋划,觞奕依旧不慌不忙,算不上指使,余紫灵乃是龙族后人,她想要复生祖先却无能为力,我帮她罢了。至于晏如,他本就是我羽族人,与我意气相投。
容回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临死前说他喜欢他的名字,因为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取的,韩春岚这个名字,是你取的?
没错。觞奕脸上神色淡淡,连语气也是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刚好起了雾,便取了这个名字。
容回袖下的拳头紧紧捏着,可你却害死了他。
觞奕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他是个乖巧的孩子,就是命薄了些。
遇辰道:不如说说,你为何要复生妖龙?
事到如今,他们的计谋已经败露,就算是如是说,也无妨,觞奕道:当今的天帝昏庸,我白凤凰一族乃是与龙族平起平坐的上古神族,本该受众仙家敬仰,可如今却只能躲在凡间的一个小山谷度日,还要被凡人觊觎体内的仙丹,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容回同情羽族的遭遇和处境,他也想羽族能万世长安,但他不明白这两者有何联系,这跟你复生妖龙,有何关系?
觞奕继续道:妖龙乃是当今天帝的胞弟,当初若不是入魔,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若是他能复生,我助他夺回天帝之位,那我白凤凰一族,便能重返神界,再不必受区区凡人的欺凌。
听完后,遇辰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荒唐,重返神界又能如何?羽灵溪的日子不比神界自在多了。
自在?觞奕冷笑一声,你那不争气的爹爹也同你一个想法,可他下场呢,人族侵犯我族,他便用自身的仙丹幻化出守护羽灵溪的结界,看着感天动地,实则愚蠢至极。
容回道怒声道:愚蠢至极的人是你!那妖龙是因为杀戮入魔,嗜杀是他本性,就算血玉露净化了它的魔血,可他性本恶,他要是复生成为天帝,那三界都不得安宁!
用三界的安宁换我羽族的安宁,这笔买卖不亏啊。觞奕看着容回,眼里带着笑意,容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保护羽族么?如今,眼前就有个机会,你该好好珍惜。
上一世,容回也曾想登顶高坐,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如此便能护羽族一方安宁。
他理解觞奕想要保护羽族的心,可他并不赞同用天下苍生的安宁来换,保护羽族可以用正当的法子,你为何就是要选这一条会让苍生覆灭的路?
正当的法子?觞奕觉得可笑,若是有,早就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觞奕看着他,语气笃定,那我告诉你,没有。
冥顽不灵。遇辰叹息的语气道:看来,已无人能阻止你。
你说得对,无人能阻止我,所以,你们也不必浪费口舌,辰儿,你只需要等着看,看羽族重返神族,重返巅峰的那一日。
百里晏如觉得他们在这耗了太久,便提醒道:既然得到了血玉露,我们何必要在这耗着。
觞奕和他对视一眼,也是,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该走了。
休想!
百里晏如听到了声音后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箭刚好没入了他的胸口,一剑穿了心,握剑的正是岳商亭。
岳商亭宛如一头困斗之兽,龇牙咧嘴,眼睛猩红,身上满是刚刚从金蚕丝中挣扎的血痕。
百里晏如只是皱了皱眉,他后退一步让那一柄没入胸口的剑抽了出去,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夺过岳商亭的钺光,也同样刺了他一剑,贯穿心口。
大师兄!傅冰兰和陶烨大声喊。
容回和遇辰正要出手,觞奕放出几枚暗器,逼得他们二人后退闪躲,下一瞬他展开身后的翅膀,揽过受伤的百里晏如,翅膀一扇便消失在了空中。
傅冰兰和陶烨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岳商亭,大师兄!
贯穿心口的剑尖滴着血,落入了尘土,岳商亭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被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一剑穿心。
岳商亭吐出一口鲜血,睁大了眼睛,身子一歪就要往后倒,傅冰兰扶着他慢慢躺下,她焦急道:师弟,快,快救大师兄!
陶烨查看着岳商亭的伤口,沾满了血的双手不断颤抖,大师兄,被刺中了心脏。
容回也跑了过来,大师兄!
岳商亭虚弱地看着容回,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声音很弱,阿回
容回在他面前用剑支着地单膝跪了下来,我在,我在。
岳商亭直直地看着他,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他这辈子,只有小时候无忧无虑地笑过,六岁那年,凤霄阁灭门,他父母双亡后,他便没再笑过,可他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
他用仅剩的一口气道:我,我终于报仇了我终于,无憾了
傅冰兰哭腔道:大师兄,你坚持住,坚持住!
看着岳商亭此时的模样,容回眼眶泛红,大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心中不只有仇恨,还有临仙台,和师弟师妹,他们都还需要你,你不能丢下他们。
岳商亭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师弟师妹,不,不许哭
傅冰兰抬起袖子擦眼泪,好,我不哭,大师兄你要坚持住。
容回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喂进了岳商亭的嘴里,他道:这是羽灵溪魂归草制的丹药,无论伤得多重,吃了药第二天便会痊愈。
岳商亭已经没有了力气吞咽,那一颗药丸在他的嘴里含着,他说:好。
而后,温热的泪水划过他的眼角,滑入了鬓角,而后,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傅冰兰泪流满面地看着容回,二师兄,大师兄他怎么了?
容回抬起手,在他的鼻梁下探了探,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心如坠冰窖。
陶烨大声哭着,大师兄,他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遇辰道:魂归草救不了被穿心的人。
容回跪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出声。
他想起初次见岳商亭时,那时他才四岁,而岳商亭十岁,是傅浩然收的第一个弟子。
他只记得,岳商亭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却总是把长老给他的糕点留给他一半。
再后来,他带着他下山历练,他总说,面对劲敌,不要想着依靠别人,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也不会。可他每次又在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他面前。
岳商亭这辈子都在口是心非,从未说过几句心里话。
过了十五,墨空中的月亮被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半。
屋檐上,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依偎在青衣白发的男子身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闭眼之前,还能和你一起赏月,值了。说话的是百里晏如,他脸色惨白,眉眼携着笑,那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还没来得及换。
他身上的血,染红了觞奕胸前的那一缕白发。
觞奕看着墨空中的月,我记得,初见你时,也像今日这般,是上弦月。
过去三十七年了,你竞还记得。
当然,我还记得那时你也穿着一身白,十六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甚是讨喜。那一年,觞奕离开羽灵溪,他没想到会在外面遇到一个和他一样有着羽族血统的人,两人也算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