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游重回答,甚至没有去看对方的表情,他又接着说下去:林和西有家医院,她是在那里生的我。她不喜欢我,所以把我丢在医院里偷偷走了。医院里的监控拍到她的正脸,警察又带她回医院领走了我。
他最后正色道:她生前曾经对我说过,林和西和我是她一辈子里的耻辱。
游重情绪复杂地望向他,面上俨然已经微微动容。
林和西却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
从对方的笑声中反应过来,游重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拿出手机进入地图软件,搜索林和西那条路上的医院,却显示为没有任何搜索结果。
寒着面色收起手机,游重咬牙切齿地开口:林和西,耍我很高兴?
林和西慢慢收起笑声,脸上还残留着零碎的笑意。他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再向游重道歉,只是面容略有出神地垂眸扫向地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游重说这些事,虽然不是重要而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但是林家人的态度也好,亲生母亲的事也罢,明明他从来都没有向任何人说出口过。
林和西不认为这是他的粗心和失误,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伤药最后是在狗窝里找到的,林和西放在桌上的手提袋被阿拉斯加叼走去玩,游重毫不知情。拿到药以后,林和西就不再久留,下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离开前还顺手摸了摸阿拉斯加的狗头,语气亲昵地对阿拉斯加喊宝贝,叫完以后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瞥一眼站在门里的游重。
后者面色难看,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林和西再见到游重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的周六下午。
选修老师发布通知,要求大家下午在学校树木园的入口处集合。小组六人先去校外的户外设备店里拿帐篷和鱼竿。
他们在三点准时到达集合地点,老师清点过人数以后,带他们穿过游玩人群密集的园口,径直进入无人的树木园深处。
学生们在搭帐篷的地点放下东西,然后进入小组的自由活动时间。杨卷和赵渡跟在老师身后去摘野菜,游重和周煊打算去湖边钓鱼,剩下林和西和另一人原地留守。
游重已经拿起鱼竿,又弯腰去提装鱼饵的袋子和捞鱼的抄网。本是百无聊赖蹲在地上的林和西,又站起身来抢先替他捡起抄网,回头笑容满面地对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周煊丢来两把折叠椅,故意为难他,椅子你也要拿。
林和西站在原地没有动,语气懒散地问:你自己没长手吗?
周煊顿时恼火不已,你既然晚上还要吃我们的鱼,现在就要帮我们做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林和西赞同地点点头。
周煊斜睨他一眼,冷着脸催促: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将长长的抄网换到左手,林和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照你这么说的话,如果我只吃游重钓的鱼,那么我也就只需要帮游重拿椅子了。
他俯身从脚边拎起一把椅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要对周煊说点什么时,手上却陡然一轻。
游重已经他从手中将椅子拿过去,面容冷淡地道:椅子我自己会拿。
林和西面色微怔,继而毫不掩饰地翘了翘唇角。
他没有错过游重从他那被长袖遮住的左手上,轻飘飘掠过的视线。
第24章轻擦而过
会钓鱼的学生并不多,与他们同行的人寥寥可数。
湖岸边空旷而安静,两侧繁茂生长的绿树在头顶枝叶交错,偶有碎浅的阳光从树叶罅隙间投射下来,抖落在绿如翡翠般的干净幽深的湖面,照得湖面缓缓流动的水纹波光粼粼。
游重在岸旁找了个坡度较缓的地方,撑开折叠椅子坐下,然后取出鱼竿上饵。周煊想和他比试,选择了坐在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
将抄网放在游重脚边,林和西咬着从路旁摘下的细长绿叶原地蹲下来,拉进叶子尖尖的两端,腮帮子微微鼓起,将气流渡到唇边。
短促悠扬却毫无旋律可言的乐声骤然响起。
游重举着着垂在湖中的鱼竿转过脸来。
林和西心情愉快地挑起唇角来,怎么样?好听吗?
对方收回目光,面色毫无波澜地道:把湖里的鱼吓跑,今晚你就什么都不要吃了。
林和西闻言,又笑了一声:那要是你钓到很多鱼,功劳是不是都该归我?
游重淡淡嘲道:天还没黑,就想着白日做梦了。
顿时觉得他有些无趣,林和西不再说话,抬手抵在脸侧,眉眼松散地望向平如镜面的湖水。
很快就有第一条鱼咬上钩。
以鱼线为中心的湖面有水纹渐渐轻荡扩散,游重轻挪手中的鱼竿,瞄准时机将鱼线从湖中拉起,活蹦乱跳的鱼在钩上甩出轻微的弧度,干燥的空气中有晶莹剔透的水珠溅落,金色的阳光直直穿过水珠,在视野内折射出浅浅的耀眼光芒。
仅仅只是转瞬即逝的美丽画面,林和西仍是撑着脸看得兴致盎然。
游重仍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转过头想叫他拿抄网去接鱼,瞥见他又长又浓的睫毛轻抬,瞳孔明亮而专注地望向前方的模样,下意识地顿了顿。短短一秒时间里,竟然有些想不起自己要说的话来。
好在林和西很快回神,也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捡起丢在游重脚边的抄网,朝坡底迈出两步,将鱼取下装进抄网里。他替对方装了四五条鱼,旁观钓鱼的兴致也渐渐被消磨殆尽。
且长时间蹲着容易腿麻,轻眯眼眸打一个哈欠,林和西起身朝旁边走去。湖边的人比他们来时要多,林和西沿着湖边慢吞吞地闲逛,走出数十米以后,路过摆在湖边无人看守的画架。
画架上夹着干净空白的画纸,架子旁摆着画笔和调色板,画架前甚至还有一张折叠椅,画架的主人却不知所踪。林和西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画架旁抬眸望过去,而后目光轻轻定住。
从他这个位置和角度看过去,恰巧能够十分清晰完整地将坐在湖边的游重收入眼底。他又等了片刻,见画架的主人仍是迟迟不来,忍不住在画架前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拿起调色盘上已经削好的铅笔,他抬头朝游重在的位置扫一眼,眼底缓缓浮现出轻微的笑意来。
回去找游重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对方还坐在原地,压在湖边的抄网里已经多出近十条鱼。余光瞥见他走近,游重转过脸来,神色冷淡地瞥向他,你不是说跟过来帮忙的?
林和西停在他身侧,漫不经心地笑问:我只说帮你们拿东西,可没说要守着你们钓鱼。你找我啊?
游重握着鱼竿起身,你帮我看两分钟,我去周煊那里。
林和西愣了愣,可是我不会钓鱼。
游重道:如果有鱼咬上钩,你坐着不用管。
林和西这才接过他手中的鱼竿,接替对方在椅子里坐下来。
游重绕过他走向十几米外的周煊,林和西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里,单手撑住下巴,转头去望对方越走越远的背影。
在周煊那里站了片刻,游重转身欲要返回,却被面孔陌生相貌清秀的女生拦下去路。
隔着不短不长的距离,林和西只能隐约扫见女生侧脸的轮廓,以及从对方手中送出的熟悉的白色画纸。
大约五分钟以前,他的手还摸过那张画纸。只需稍作思考,就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偏头望向远处游重的背影,微微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