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西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处在旁观位置的游重下意识地插话:他的英文不太
林和西飞快打断他,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用流利而标准的英语回答:当然,我很乐意能够交到新朋友。
游重不由得怔了怔。
并未注意到游重眼底的情绪转变,林和西拿出手机和那位外国客人交换姓名和邮箱地址。
他不管对方搭讪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既然面前这位外国客人认识游重,那么对方就将会是他在国内,和游重产生交集的唯一机会。
这样得之不易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在这一刻,林和西前所未有过地清晰意识到,或许那两年的断绝联系以及游重订婚的消息,其实并没有让他彻底死心。
一年多的逃避时间不过是他变相埋在心底的自我暗示,只要他不回国,有些不想看到的画面就永远也看不到,有些不想听到的消息也永远都听不到。
而他此时回国,既不能改变游重即将结婚的事实,也不能再去妄想和游重旧情复燃。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让自己死心。
林和西和那名外国客人交流的整个过程里,游重始终没有对林和西说过任何话。
可从久久震惊中脱离出来的周煊却看得很清楚,游重的视线也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和西。
他朝身侧的酒店经理使眼色,示意对方安抚两位被困在电梯里的客人。
经理接到指令,立即上前向两位客人道歉,并承诺会免掉他们在入住期间的所有酒店费用,并且可以免费帮他们延长入住酒店的天数。
提到具体延长几天时,经理不动声色地看向周煊。
周煊想了想,首先抬起左手比出一个数字三,然后也不动声色地扫向游重。
游重神色平平,看着却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周煊看在眼里,暗叹自己这位发小三年来的心思越来越难猜的同时,又试探般地抬起右手,在数字三后面加了一个零。
经理已经瞪大眼睛,忧心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
游重神色未变,眉梢却轻轻一动。
顿时心中了然,周煊摆摆手,催促经理继续往下说。
后者只得在大喘气以后,心情沉痛地补充道:免费延住的时长上限为三十天。
外国客人当即毫不吝惜地夸赞起酒店的贴心服务来。
电梯的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游重带着那名外国客人离开。
林和西爬楼梯回了十八层的房间里。
留下周煊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值班经理愁眉苦脸地转过脸来。
你急什么?他们又不是游手好闲的人,住不满三十天。再说了,周煊走过去,伸手拍拍经理肩头,延住的钱不用我们酒店垫,会有人出的。
说完,悠然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经理。
外国客户打电话通知助理带文件下楼的时间里,游重从酒店前台拿回了游太太离开前寄存的东西。
是年前从他那里借走的相机。
游重打开相机,翻了翻游太太用相机拍的照片。
数量不多,都是在全球各地采风时拍的风景照,照片背景也多是夏季。
游重指尖动作未停,眼前轻轻一晃,照片已经由夏季的海浪礁石变为冬季铺满厚雪的后院。
四年前的林和西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蹲在雪地里朝他弯眸笑。
四年后的林和西,与他在酒店里阔别多年后重逢,却形同陌路。
指腹残留的触感已经消失,游重盯着相机里的人久久未回神。
晚上结束和海外客户的重要会议,周煊开车上门来,以酒吧有表演为由,找他去喝酒。
两人去的那家叫七摄氏度的酒吧,背后老板也是圈中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周煊是酒吧常客,酒吧经理对他们殷勤而恭敬,两人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坐下以后,周煊照常问一句:你们老板呢?
经理道:老板有事去了外地,过两天才回来。
周煊点点头,也没再多说,直接叫他去酒柜里开酒。
两人要喝酒,自然就要深聊。周煊叫他过来,也不是真的为了让他看表演有多精彩。
更何况,在酒吧里跳艳舞的都是女人,游重现在喜欢男人,一时半会应该也直不回去。
周煊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林和西回国的事你知不知道?
游重道:我知道他要回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周煊不太相信,真的?
转过脸来瞥他一眼,游重道:下午在车上接电话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
周煊静了静,然后才像是想起来什么般,倏然瞪大眼睛,下午在车上那通电话,你就是想查他的航班时间?他满脸感慨,如果不是下午那通电话,我真的要以为,你去酒店接客户和拿东西都只是应付我的幌子。
游重神情莫名,我应付你干嘛?
周煊闻言,轻嗤一声,倒是没有主动揭穿他心底那点岌岌可危的尊严,行,那我们不说你,来说说你前男友。你说市区里酒店那么多,怎么他偏偏就要住我家酒店?
莫非他摸着下巴拖长语调。话里想表达的深意已经不言而喻,周煊却迟迟不吐出后半句,只等着游重去接话。
游重却在久久的沉默以后,言简意赅地开口:我不知道。
周煊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周煊是真的有些诧异,你也会有不知道的时候?
游重没有再说话,他是真的不知道。
从游跃腾手里拿到公司决策权的这几年,他的确不会再说出不知道不确定这样的话来。他在商场上已经渐渐变得杀伐果决和雷厉风行,会将一切不知道不确定的可能性提前扼杀斩断,
近四年未见甚至没有任何联系的林和西,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不确定性因素。
而这样的不确定性,仍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加深。
从最初斑点大小的阴影,演变成如今大开漏风的缺口。
林和西刚刚出国那段时间里,对于游跃腾的那些说辞,游重也是不相信的。
与其说是林和西为了出国读书的机会离开他,游重心底的猜测更加偏向于,林和西的突然离开是游跃腾的从中作梗。
游家每代继承人的婚姻都是强世家联姻的产物,就连游跃腾和他的母亲也不例外。两人结婚前就达成共识,婚后对双方的事业和生活互不干涉。
显而易见的是,游跃腾并不希望游重的婚姻发生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而他当时尚且没有任何能够和游跃腾抗衡的实力,他急切地想要从游跃腾那里拿到足以令自己独立,不再受游跃腾牵制的权力。
很长一段时间里,游重都在日夜颠倒地工作。而他的能力也的确得到游跃腾的认可,很快就进入家族企业最核心的管理层。
在过去那些冗长枯燥的深夜里支撑他的,除了他给自己设下的目标,还有那通林和西没能打来的电话。
他猜想每个国内的深夜都是林和西起床上课的时间,所以他一直都在等林和西的电话。
林和西的号码没有注销,手机也不在关机状态,却一直不接他打过去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