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夹杂着落雪声,小圆的声音很快就被吹散砸落。
恍惚间,她看到那个身影顿了顿,然后,男人彻底消失在了黑夜里。
路上的积雪隔天就被环卫工人清理干净,只有店前的花砖道上还有薄薄的一层。
许八夕多给小圆开了半个月的工资,小圆拎着几大包裹,拉开了许八夕给她叫的去往火车站的出租车。
包裹里有许八夕亲手做的腊肉,小圆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在坐上车之前,回头问许八夕:店长,你新年真的不回家吗?
许八夕笑了笑:现在临水就是我的家。
可是小圆咬了咬唇。
你这是怎么了。许八夕问:店长提起给你们放年假你这是还不乐意了呀,赶快回老家吧,再晚就赶上春运大潮了。
许八夕关上车门,小圆摁下了玻璃,她想到那个一天不落在店门外苦苦守望的男人,终究还是不忍心看有情人分别。
店长,我前几天在店门口看到一个很高很帅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就是你补办身份证那天,绍澄市的车牌,是不是你爱的那个人来找你了?
许八夕明显一愣。
他嘴唇几不可察的颤了颤,然而脸上却没有其他过多的表情。
许八夕恍若没听到般,对小圆挥手:关上窗户吧,一会儿车开起来就冷了,火车上注意安全,要是不幸碰到扒手,记得东西能给就给他,安全最重要。
好的,那我走了。小圆叹了口气。出租车开动,许八夕的身影在后视镜里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看起来和那晚的男人一样落寞。
许八夕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焦点,小圆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响起。
他心里慌乱,开车回公寓时,踩刹车的脚都在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有一个被埋藏很久本来应该隐而不宣的念头,正在恣意生长,动摇他在临水落地生根的决定。
许八夕心神不定,他内心的慌乱在停好车踏出车门的瞬间达到了顶点。
在他租的车位旁的石柱边,有一抹猩红的亮点明明灭灭。
许八夕目光触及那人漆黑的衣角,心脏狂跳似要破胸而出。
方开谢吐了一口烟雾,将夹着的烟摁灭在垃圾桶上,许八夕顺着他动作看去,才发现上面已经积了好多个烟头,很明显,方开谢已经在这等了很长时间。
娱乐八卦报纸以及新闻上的方开谢总是模糊的一个剪影,许八夕每次都不敢多看,如今方开谢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许八夕才发现这个原本就很英俊的男人瘦了,在昏暗的光线下棱角越发分明,像是刀刻般。眼神因为眉骨高挺而变得犀利。
方开谢抿着唇,在许八夕愣怔的目光中朝他迈开长腿。
脚步声掷地有声,将地上的灰尘扑起。
好久不见。方开谢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淡笑。
许八夕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只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好久不见。
方开谢静静注视着他,幽黑瞳仁里是许八夕不敢深想的情绪。
我到这边开会,顺便来看看你。方开谢轻声道,毫不遮掩早就知道许八夕地址的事实。
许八夕嗯了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方开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眼下乌青,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好。
他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惫。
许八夕关怀的话堵在喉咙,他挪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轻吐了口气,耸了耸肩,用极为轻快地语气刻意说道:那我先上去了,租的房子有点乱,就不请你上楼小坐了,再见。
方开谢只是深深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许八夕以为等不到他的回复,长久的沉默后,他听到方开谢轻声说了两个字。
嗯,好。
许八夕没有犹豫,转身就往电梯间走,电梯很快就到负一层。
而方开谢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
许八夕手都在颤抖,他犹豫一瞬,还是抬起脚迈进了电梯里。
方开谢脸色隐在暗处,像是一尊沉默不语的雕像。
许八夕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静默许久。
方开谢没有像上次分别时那样偏执,他甚至都没有挽留,这就是许八夕所期待的,可是真正发生,许八夕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许八夕回店后查看了监控,确认小圆口中的人是方开谢无疑。
那个男人每天都会出现,就远远的站在角落里,直到餐馆关门。
许八夕每次外出回家,都会下意识看看门外有没有那个曾出现在停车场的身影。
直到除夕夜,他也没有再看到过那个身影。
这栋公寓的人多半都回家过节了,许八夕房间温暖如春,可是他却不想待在房间里。
许八夕裹上羽绒服,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路上车很少,许八夕在昏暗的车厢里安静的开着车,车速从六十一直到八十,等红灯时他才停下。
他百无聊赖地往右边看,有一辆直行的黑色轿车和他的车并排,安静的等待绿灯亮起。
绿灯亮起,许八夕率先踩了油门,超过隔壁车时他微微偏头扫了一眼,视线里闪过一只带着戒指修长的男人手指。
各家各户都欢聚一堂准备跨年,许八夕没有了亲人,他把车停在了黄花公园的停车场,裹上围巾就顺着人工修建的石阶上了山。
石阶又宽又平缓,两侧是铁链栏杆,宽大的链孔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绳铁锁。
许八夕很久没有爬过山了,他三个台阶一步,连续走了一分钟就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
黄花山公园在临水和绍澄交界处,是记忆里几年前他和方开谢决定结婚的定情场所。
也是这样一个雪后,方开谢拉着他的手,在石阶上与他慢慢的往上走。
方开谢眉高眼阔,腿长体能又好,一路上没见他喘过一口粗气,反倒是许八夕肺活量太低,反手摁住方开谢的手腕,摇头细喘道:阿谢,不行了,歇一会儿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