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一点也不觉得这件事有意思。
她从别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零零散散、不知有几分可靠,甚至有时候不同的人之间还会彼此矛盾;她却不得不小心按照打听来的消息,先去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这才趁夜色深浓的时候,悄悄地重新回到了兵工厂废址。
夜空像一潭黑水,浮起了半片模糊白月。
它不像天空里的月亮,却像水下摇曳的幻影,疏懒无力,向人间散开了暗哑的一声叹息,就渐渐消匿在波荡的夜风里。
夜色昏暗沉寂,但对林三酒来说,却是难得赶上了一次天时:兵工厂附近不见建筑人烟,更没人在这儿设路灯,没有星月天光的黑夜,就像一笼厚纱一样,从她脚步后扫过大地,将她的踪迹隐约遮蔽住了。
若是有时间的话,林三酒真希望能好好搜一搜,买个能隐去身形的特殊物品;可是别看在幻想小说里“隐形”是个普遍得都俗气了的概念,当她真的到了要买的时候,就会发现她能找到的东西,总是离理想中的“隐形”差了点意思——比如说,要么对环境光线有苛刻要求,要么是转移人注意力和目光的东西,都算不上是真正的隐形。
“隐形不应该很常见才对吗,”她在做准备的时候,一直没忘了给人偶师发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比诈骗的还敬业:“要是我看电视,发现哪个超能力者的能力是隐形,我都要说编剧没有想象力的……结果堂堂十二界,我就买着了一套普普通通的生化防护服,连特殊物品都不是。”
人偶师那一头,一片死寂。
林三酒觉得自己好像在水里来回拽一根钓鱼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勾着目标。“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潜进去?”“你有这方面的好东西吗?”
她为了能达到信息轰炸的效果,从来不把两个问题合在一个消息里发。没话找话也不容易,废话都是资源:“要是没有潜伏道具,你一般怎么潜伏?”“你觉得废址里头会有什么东西?”
等了半个下午,林三酒也没得到回应。
临到快出发的时候,她穿好防护服,背好氧气瓶,还在外面扎了一件从头遮到脚的大黑袍子——其中每一步,她都详细描述一番发给了人偶师,还暗自有点遗憾不能像手机一样发照片——等她穿戴好了一看,发现筋肉子仙桃回信了,而且非常郁怒暴躁。
“你是让人把天灵盖钻洞了,往外一直喷狗叫?”人偶师可不知道要把话省着说,骂了老长一段:“别来烦我,还潜伏,那种地方我用得着潜伏,把墙砸了不就进去了?里面顶多就是兵工厂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残羹剩饭,也就你还得全副武装,成长型做成你这副蟑螂样,你对自己还挺多形容词的呢?”
意思是他还没遇见宫道一,林三酒一想到这儿,都快有几分喜气洋洋了。
人偶师如果能循着一个线索找到新线索,他肯定连都不会打开;如今打开了,又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收她信息才打开的,那就是说明人偶师找人找得不成功,才会又回头琢磨。
她见好就收,给人偶师说了一声自己要去了,收好了。她四下一望,听了好几分钟,慢慢地抬脚跨过了白色警戒绳。
意识力也好、纯触也好,林三酒一辈子学到的这点本事,可全都拿出来了;然而当她的脚悄无声息地踩在地上的时候,她反倒诧异了——竟然真的只是一根平平常常的绳子。
两只脚都落在白绳的这一头了,林三酒依然什么事都没有,附近大地上、夜风里,仍旧像片刻之前一样平静得接近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