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未等他想太多,宋余杭已扶着林厌转身离去。

她受伤的手已经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隐隐渗出血迹来,宋余杭心疼地要命。

你不是说,你的手可娇贵了,干嘛替我挡,我皮糙肉厚,挨一下也死不了。

林厌没说话,披散着头发,喉头微动。

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那想喝什么?这里可能只有啤酒了

或者打只山鸡给你烤来吃?昨天吃的土鸡肉还不错你应该很少吃这种地道的农家野味吧。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来这里,也没有追究她为什么深夜前去见李斌,她只是小心翼翼在嘘寒问暖,体谅她的难处和心情。

可正因为这样,林厌的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起来,追凶十四载,这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却永远和真相失之交臂了。

李斌死了。

她还有多少个十四年再拿来浪费?

她甚至有一丝后悔,昨夜如果她不管宋余杭的死活,任由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浪费那几秒而是扑上去抓凶手的话,是不是就能离真相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好恨。

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恨自己的一时善念,救了宋余杭却终究没能替初南找回真相。

她怎么对的起那六年的同窗情谊,怎么对的起别人拳脚相加的时候陈妈妈的倾心相护。

她是个畜生,她不是人。

地面上落下了两滴水渍。

林厌顿住脚步,宋余杭也停止了话头,眼里含了一丝期待微微偏头看她。

你该死。

什么?宋余杭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却又抬起头来,眼里都是血丝,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该、死。

宋余杭分明从这陈述性的语气里听出了咬牙切齿,浑身的血都凉了。

段城都看不下去了,冲过来吼:宋队也是捡回了一条命,我们昨晚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马路边上奄奄一息,头破血流!医生说那枚子弹要是再偏一厘米的话就会直接射进颅骨里,当场一命呜呼!你还能站在这里骂她吗?!啊?!

林厌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讽笑:呵。

段城还想再说些什么,方辛一把拉住了他:别说了。

宋余杭的手仍扶着她的胳膊没松,林厌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离出来。

她叫她宋警官,不是宋队也不是宋余杭。

宋警官,现在你看清了,我就是这么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人,我拜托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不需要同事,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你自、作、多、情的关心。

林厌说完,似不忍再看她的表情,转过了身子,沿着台阶下楼,走不到两步,就眼眶一热。

她强忍着,直到确认没有人再跟上来,直到确认她已经看不见自己为止。这才放任自己的情绪有了一个宣泄口,伸手捂住了嘴,蹲下来小声呜咽着。

***

天台上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林厌散着头发,衣物被吹得猎猎作响,手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堆啤酒罐,脚下落了一地烟头。

宋余杭上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栏杆边上,双脚晃荡在虚空里,背影削瘦且落寞,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她心里一紧,勉强笑道:你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林厌抽烟的手一顿,唇角扯起一丝冷笑,幽幽吐了口烟圈。

她当然不会,大仇未报,她要死也得死在凶手后面。

即使下午她刚对她恶语相向,宋余杭还是放心不下她:下来吧,到我这儿来,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身上还有伤。

林厌把烟头摁熄在易拉罐上: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

还记得你给我起的外号吗?

林厌一怔。

宋憨憨。她已经帮她叫了出来:我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就是有一股子韧劲。

你能跟我说话,骂我,说明比下午好了一点,林厌

她话音未落,林厌抄起易拉罐就砸了过去:滚!

宋余杭伸手挡了一下,易拉罐滚落,丁零当啷砸到了墙角。

好,你不想听这些,那我说点你感兴趣的。1994年,你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那一年江城市出了一件震惊全国的案子,汾阳码头碎尸案,因凶手作案手段残忍,案情曲折离奇,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而频频登上报纸头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那时候我还在警校上学,略有耳闻,知道这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重点案件。

能破这样的大案要案是每个警察的荣耀,我也不例外,还在上学的我也曾做过推演,可惜一无所获。当时技术条件有限,负责侦办此案的刑警们一筹莫展,就连尸块都找不全

宋余杭有条不紊地说着,林厌却逐渐咬紧了牙关。

后来又陆陆续续抓了很多人进去,当时的江城市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符合凶手侧写的适龄男性几乎都做了血型检测,包括公职人员,其中就有我的父亲和哥哥。

林厌。她上前一步,叫了她的名字:警方不是没有努力过,十四年前没有公安内网,没有监控录像,没有痕迹鉴定,没有DNA检测唯一抓获的犯罪嫌疑人也因病死在了看守所里,这个案子也就因此一直搁置了下来,成为了一桩横跨十四年的无头悬案。

我相信每个有良知正直的警察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宋余杭说着,表情难掩沉痛,她伸手似想要触碰到她。

我也没有想到十四年后,我会和这桩案子的当事人站在一起,你信我,我以我身上的警服起誓,有生之年,我必破此案,给你,给当年的死者,死者家属一个圆满的交代。

林厌,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了。

远处群山掩映,偶有点点星火,旷野的风吹过山间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像极了谁在哭。

那双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林厌一巴掌甩了开去,宋余杭还想上前,她捂着脸,一只手指尖还夹着烟,做了一个让她别过来的手势。

林厌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鼻子,眼泪大颗大颗滑落了下来,她捂着唇无声哽咽,一边努力调整着呼吸,哆哆嗦嗦想去摸啤酒罐却一连碰倒了好几个。

她想把烟拿起来抽,却发现已经灭了,又颤抖着从天台边沿上摸到了打火机拼命按着,却发现她的手已经抖到连打火机都点不着了。

宋余杭看着她慌张,看着她奔溃,看着她脆弱,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从自己兜里掏出了打火机,想要替她点烟,林厌微微偏头,就被人一把从栏杆上抱了下来。

仿佛一根导火线点燃了她十四年来的所有辛酸苦辣委屈痛恨和不甘。

林厌一把推开了她,流着泪嘶吼:你懂什么?!你懂个屁!什么技术条件什么嫌疑人死了都是借口,十四年,十四年了

她点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握成拳,泪流满面: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初南妈妈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没有一天过过好日子,没有一个夜晚能安眠!

只要我一闭上眼,初南的脸就会浮现在我面前,一会是她对我笑,一会又是她变成了停尸床上的一堆碎肉,我想梦见她,又怕梦见她,我就这么反复拉扯着,过了十四年啊,十四年!

你以为我为什么学医,为什么林厌说着,哽咽着,捂住了唇,弯下腰来,泪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我不过是想求一个真相,一个真相而已想当法医的,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林厌脱力,手撑在地上跪了下来,被人一把拥进了怀里。

宋余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眼泪滑落进了她的发间,也吸着鼻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没事,没事啊,我陪你,我陪你,我们一起查一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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