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泛起丝丝缕缕的疼。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场。
她从漫长的梦境中醒转,睁开迷茫的眸子,望见头顶层层垂挂的锦帐。
“夫人醒了?”
丽儿在帘外听见动静,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夫人饿了吧?这会儿都过了午时了,您昨儿就没怎么吃东西,又睡到这个时候。”
顾倾试探着坐起身,腰腿酸软得使不上力气。
锦被下的情形不宜给丽儿瞧见,小丫头才只十四五岁,何苦教她过早见识这些不堪。
“我想沐浴,你帮我准备。”寻个借口把人支开,她撑着床沿勉强坐起身来。
锦被滑到腿上,露出纱布包裹住的伤处,和印着吻痕指印的雪白。
干净的新衣整齐叠放在床侧的春凳上,她探身去取,手臂牵引肩头的伤,疼得轻嘶一声。
她一向是极怕痛的。幼时和邻人家的孩子一同扑蝶,跌摔在花丛里,膝盖和手掌擦破了一点皮儿,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从邻院冲出来,在邻人不住的道歉声中,一路把她抱回自家院子。
翻开裤脚看见那点甚至没有渗出血丝的伤,母亲哭笑不得的戳了她的额角。“你呀,娇气包,爱哭鬼!”
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宠的宝贝。一朝风云变换,落到人人可欺的境地。
她时常会想起自己最艰难的那几年,幼时长在父母膝下的日子,仿佛上辈子一般久远,那些甜蜜的美好的回忆,是她心底不能触碰的存在。
但凡忆起半丝被人好生相待过的甜,眼前的苦日子便再也熬不下去。
她只能往前看。
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拿起衣袍,展开,披在她肩头。
他似乎沐浴过,换了竹青色簇新的袍子。
顾倾裹住衣袍遮住自己,“爷,您怎么……?”
他少有白日还能闲暇下来的时候,又岂会在这时辰出现在她房里?
男人将炭盆移过来,抬手遮下幔帐,坐在她身侧,推开她肩头覆住的衣衫,“你这伤,一日要上两回药,不可躲懒,否则——”指尖轻轻点过翻卷的细长伤口,血迹已经干涸,离痊愈尚还遥远,他熟练的为她抹药,包扎,“若留下疤痕,瞧你哭不哭鼻子。”
顾倾抿唇笑了笑,一牵唇,连嘴角也跟着撕裂般泛疼。
嘴唇咬破了,昨晚又那样用力的吻,此刻下唇还是肿的。
包裹好伤处,他重新替她将肩头的衣裳理好,“听你吩咐丽儿去备水,昨晚才泡浴过,今日伤处不要再沾水了。”
他托着她的腰,将她扶站起身,贴在她耳侧低声问:“腿还酸么?需不需我抱着你……”
她摇摇头,抬手轻推他,“爷去外头等我吧。”
薛晟没有坚持,目送她转去屏后。
他没有离开,随意在屋中踱着步子。
这间屋子当初便是为了方便她而布置的,可明显她拘于身份,那些胭脂水粉、金银玉器,几乎都没有动用。
掀开妆奁下的抽屉,连为她备好的厚厚一沓银票也都好生躺在那里。
锦衣玉食的生活于她,仿佛并没什么吸引力。
几案上随意放着她做的针线,一块石青色的料子,绣着松竹纹,尚未完工,瞧纹样颜色,明显是给男子做的。
他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过头来,女孩松挽长发,一面用巾帕抹去腮边的水珠,一面朝妆台走来。
见着他,杏眸轻怔,又瞧见他手里的东西,大惊小怪的快步靠近夺了过去,“还没有做好的,爷小心走了针……”
他瞧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弯唇笑了下,“给我做的?是什么?”
女孩抿唇沉默了片刻,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陈旧的小木盒。
“是裹汤婆子用的罩子,我给自己做了只粉红色的,爷这只是石青色……”打开盒子,她那只已然做好,静静放置在里面。
薛晟不由顺着她的话去想象,冬夜寒凉的锦被里,塞两只灌了滚水的锡奴,包裹上成对的隔热罩子,枕上躺着相依相偎的两个人影……
他这样的一个人,生来就注定不会平庸的活在那些凡俗琐碎的日子里。他在江州凭着过人的意志苦熬过五载凄清岁月,在京城牢狱里踩着血污和白骨一步步向上攀爬。他从未具体的去想过,有人相伴的生活该是什么模样。
如今那些场景越发清晰,她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肉身之上绝对的欢愉,更是默然相对的时光中,那些点点滴滴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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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阁,是岷城最高的塔型建筑。
朗月清风下,薛晟拥着少女,立在最顶端的台前,俯望整座城池的繁华。
街巷恢复了它往日的喧闹。
闻江倒映着灯火,星星点点,水波熠熠,仿佛银河落入人间。
呵气成冰的危楼上,男人敞开披风裹住身前颤颤的娇人儿。
她回转头来,口中溢出的白雾痒痒漫在他线条硬朗的下颌上。
“好冷啊,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