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今天太冷,我不能让你受那罪。何玉谦的声音火急火燎的,我这就快排上高架了,妈的,亳京这个限号搞得,屁用也没有!
叶钦不由轻笑一声:你还没上高架呢?赶紧下去吧,不然你这个折腾到我这儿,天都黑了。说真的呢,我坐地铁。
不行,就算我不过去,怎么着你都得打车,不可能让你挤地铁。何玉谦对叶钦的尿性不是太放心,你把打车票留着,我得看,不然收拾你。
行吧,叶钦把嘴里的饺子慢吞吞咽了,笑着说:我可全指望着何总给报销呢。
吃完了饭,叶钦从衣帽间里找出一双姜黄的雪地靴来,前几天他从网上买了一件纯白的派克大衣,还没来得及试,正好今天也就直接能穿了。
穿好衣服下了楼,还没出单元门他就看见雪里停着的迈巴赫。
躲也是躲不过去,叶钦直接推开门往外走。
童峻像是一直在车里盯着门口,一见叶钦出来就跳下车朝他迎过去。
叶钦就像看不见他一样,直接错开他往前走。地上的雪积得有点厚,叶钦被雪咬着靴子,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走。
叶钦,童峻一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今天是不是要去医院?
谁告诉你的?叶钦冷淡地甩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
童峻没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拍着他身上新落的雪,可是雪一直没停,他再怎么拍,也是拍不干净。
叶钦知道何玉谦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去医院的事,但是一想,他是怎么知道的倒也不重要,抬步又要走:算了。
叶钦!童峻猛地一拉,把他拽进了自己怀里,表面上的平静很快就破裂了,他微微抖着,不能算了!
叶钦抬头看他,才发现他眼睛里又布着红血色,想到昨天晚上身后那种古怪的感觉,他心里不由古怪地一颤:童峻是在这儿等了一夜?
你找我有事儿吗?叶钦轻轻叹了一口气。
童峻的情绪也很快就收拾好了,他的声音平稳了很多:今天雪大,你让我送你去医院,行吗?
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是他一直紧紧搂着叶钦,就好像他不答应,他就要这样抱着他在雪里站到地老天荒似的。
鹅毛一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飘落,没有一点要歇的意思。
叶钦戴着大衣的帽子,隔着一圈浅褐色的貉子毛,他能看见童峻的羊毛围巾上慢慢染了一层白。
他心里突然就想到,他曾经是真的想和童峻白头偕老的。但是现在呢,他戴着帽子,就算在雪里也不能和童峻共白头了。
两个人在雪里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只有雪花在安静地飞舞。
预约的挂号时间就快到了,不过是一段车程,叶钦不想为了这点事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用力推了推童峻却推不开。
你放开我,我跟你上车。随着叶钦的话,空气中聚气一小团薄薄的白汽。
像是不相信似的,童峻一点一点把叶钦松开:你真的让我送?
叶钦冷淡地点点头:走吧,我赶时间。
大约是一宿没睡,童峻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等叶钦走出两步,他一反身捉住了叶钦的手,像是想要牵着他,又像是想要被他牵着,跟着他往前走。
叶钦却站住了脚,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童峻,放手。
童峻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手却越攥越紧。
叶钦转身就朝反方向走,反正不过是一次检查,他也不是一定要今天去。
我不烦你了,你让我送你吧。像是一条怕被主人扔了的大狗,童峻紧紧跟在叶钦身后。
放手。叶钦背对着童峻,重复了一遍。
很慢很慢地,那只冻得通红的手从叶钦的绒手套外滑了下去,只是虚虚地握着一点他的指尖。
童峻的声音不高,没有一点平常的盛气凌人:现在这样行了吗
不行。叶钦没有多余的动作,冷淡地回答。
童峻的手颓然地滑落,他的声音更低了:现在行了吗?
上了车,叶钦才发现车里的温度其实很低,大约是因为车停着的时候,即使是启动状态,暖气的功率也远不如车跑着的时候。尤其是长时间停车,为了避免油耗不充分产生一氧化碳,其实是不能一直启动的。
这种起码的常识,童峻肯定都懂。
叶钦看了一眼童峻微微泛青的嘴唇,很快又偏开头看着窗外: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你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我没觉得这是没意义的事。童峻带着一点倔强说,又问他:你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叶钦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多说,闭上眼靠在了座椅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就融化成了一滴一滴细小的水珠,被雨刷器一刮,汇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流,沿着两侧的玻璃涓涓地流下。
空气里除了暖气的细微风声,就只剩下童峻略显粗重的呼吸。
叶钦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心情,按理说童峻和他断了,他也没了关心童峻的资格,但是听着童峻这样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就会反应出童峻快/感冒了,就会想起童峻每年只会感一次冒,但是每次都会很严重。
去年也是冬天,童峻白天有点咳嗽,晚上就烧到了三十九度。
童峻这个人好面子,又总觉得自己身体底子足够好,非说喝点水睡一觉就能好,偏不肯叫医生来看。
那时候叶钦根本不敢睡,隔一会儿就给他擦擦身上,喂杯水。童峻一宿跑了好几趟厕所,第二天烧就真退了。
童峻还带着一点得意跟叶钦说:你看,我就是不用吃药不用去医院的,自己就能好。
当时叶钦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只是打着哈欠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你可真棒,再喝点水。
叶钦慢慢张开眼睛,看着车窗边框上指节高的雪,觉得这些事就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遥远得不现实。
叶钦家离着医院不算太远,过了上班早高峰,车倒也没特别多了,只是道路湿滑,车速起不来,马路上的大小汽车都跟牛拉着似的,吱扭吱扭地慢慢走着。
到了停车场,叶钦解开安全带:今天麻烦你了,以后不用这样了。
童峻二话不说,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到叶钦这一边拉开车门,像是怕他赶自己,主动开口了:我好像有点感冒了,也想到医院看一下。
叶钦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童总自己家里就有私人医生,什么时候头疼脑热还要到医院来看了?
但是他也没资格不让童峻来看病,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通往医院大楼的直梯,看也不看跟在半步之后的童峻,按下骨科所在的三楼。
每逢雨雪天气,医院里的病人都会格外多些,今天也是一样。
骨科和儿科在同一层,一出电梯,叶钦就被小孩子的哭闹声包围了。时间差不多刚刚好,他尽快挤过人流,走到预约的专家诊室,绕过门口的白屏风进去了。
gu903();老专家正在看治疗记录,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睛,从半月形老花镜上方看着叶钦,打了声招呼: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