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钦不喜欢牛羊肉,但还是开心地接过来:嗯,喜欢。
四周有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哈哈大笑地揶揄着:童爷也有今天啊,千里背整羊,只为博美人一笑!
谁说不是呢,刚烤好就急不可耐地拿上去邀功呢!新婚就是不一样啊哈哈哈哈!
童峻的冷脸上溢出一丝微笑:闭嘴啊,大雪天喊你们过来玩BBQ,再废话请你们吃签子。
叶钦过来,童峻拉着他的胳膊在烧烤架旁边坐下,帮我看着这串松茸,别糊了。
那个时候的叶钦当然是童峻说什么就听什么,无比认真地盯着那串黑乎乎的东西,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烤成什么样就算糊了,因为本来就是黑的嘛。
那群人又哄笑起来:不行了我要不行了,疼老婆就疼老婆嘛,你不就是怕冻着人家,还说让人家给你看着蘑菇。
看松茸,不好意思我污了!
爱情的酸臭味,要不是看在你这有鹿肉,才不来这上干火。
童爷我也冷,我也想挨着烤架坐,我也想给你看松茸哈哈哈哈
滚滚滚,让你们串串儿,就知道贫嘴,等会儿把你们这撮儿小王八蛋全摊在烤架上煎一锅童峻的声音逐渐远了。
叶钦抱着膝盖坐在烧烤架旁边,看着伞篷外面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身边是一种很干燥的温暖。
当时的他看着不远处童峻高大笔挺的背影,心里也是快乐的吧?
没过多久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急匆匆地一低头,看到那串松茸居然着火了,而且就像是浇了汽油,那么小的一串真菌居然腾起了半米高的火舌,火星燎到了他的羊毛外套。
叶钦慌了,他想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想告诉童峻自己没有把松茸烤糊。他迫切地想要辩白:这只是一个梦。
火焰变得无比的逼真,连带着梦境都变得滚烫,让叶钦无法挣脱。
他拿起那串松茸,想把它扔到雪里,却听见童峻的声音在很近处响起:叶钦!叶钦!!
火光从睫毛间泄进来,刺痛了叶钦的眼睛。
童峻逆着背后白色的火焰,脸上沾着不少黑灰,额头鬓角全是汗。他轻轻拍着叶钦的脸:醒过来了吗?听见我了吗?
叶钦打了一个激灵,这不是回忆,也不是梦,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童峻?
房间里面有一种过度的明亮,从房顶到床前,好像一切都变得成了半融化的银白色。床正对着的梳妆镜已经被火舌舔碎了,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原本挂在鸡翅木衣架上的衣服也早就烧尽了,只剩下焦糊的杆子孤零零地杵在原地。
一呼一吸间,空气炽热得可怕,好像每一次进出都要带走所有的水分,把一串串燎泡作为足迹。
着火了。
不过几秒钟,却像是过了很久。
呼吸变得愈发困难,叶钦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心跳慢慢快了起来。他撑着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他根本动不了。
一块叠了几层的湿毛巾就掩住了他的口鼻,童峻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温柔,却没有慌张焦急,就像是叮嘱他看着那串松茸:不怕,抱紧我。
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童峻的衣服有些潮湿,但是也变成一种烫手的干燥。像是种子新生的根,叶钦的手指慢慢攥紧了。
压好毛巾,会有一点不舒服,我马上带你出去。童峻把他横抱起来,小心地护在身前,放低身体朝门口走。
叶钦的目光越过毛巾,在火光中根本就看不见路,他大概能分辨出衣柜和茶几,也都在热流中扭曲成了一个个虚影。
他的声音不由有些颤抖,小声地问:童峻,我们怎么出去?
童峻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呼吸也有些不平稳:从我来的路出去。
我自己下来走吧。叶钦低声说,他其实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走不了路了,因为现在四肢都有一种很陌生的麻木,大概是因为吸入了烟气,连意识都有一点模糊。
但是童峻的脸上也有一种不健康的潮红,连汗都被蒸干了,那头一向打理得很精心的卷发被燎到了好几处,不漂亮了。
他不想连累童峻,又加了一句:我没事儿。
我知道,是我自己太害怕了,必须要抱着你才行。童峻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口吻中带着安抚,让我抱一会儿,乖。
叶钦攥着童峻的衬衫,愈发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一串咄咄逼人的烤松茸,有些迷迷糊糊地半闭着眼睛跟童峻解释:那个松茸,我没有烤糊。
童峻一愣,整理了一下盖在他鼻子上的毛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不睡啊,不可以睡。
叶钦很乖地重新睁开眼睛,感觉到童峻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在炽热的空气中有种异样的清凉,他挣扎着想把毛巾从脸上拿开,却听到童峻说:忍一忍,我们到门口了。
叶钦扭头看着童峻口中的那个门口,荒唐地联想到了马戏团里面的狮子跳火圈。门框已经完全被烈焰包裹了,发出毕毕剥剥的脆响。
火舌射/出来足足半尺长,嚣张地空气中舒展,像是某种妖娆多姿的海洋生物。
人在这种时候,总得要有个抉择。他和人间的缘分浅,但是童峻不一样。唯一遗憾的就是叶芽,今天才有了个名字,却没机会
他对不住叶芽。可是童峻和这场火没关系,他得活着。
叶钦舔了舔嘴唇,仰着头看童峻,脸上带着一个牵强的笑:你放下我吧,两个人出不去。
童峻半跪在地上,把已经半干的毛巾展开了,依旧柔和地笑着:谁说的,我给你变个魔术啊。说完就用毛巾把叶钦的头脸都包好了。
毛巾里面很闷热,叶钦有一些害怕,但是童峻的怀抱宽厚坚实,他又没办法不相信他。
叶钦看不见外面,只能紧紧地抓着童峻的衬衫。他能感觉到烈火快速的靠近又远离,甚至捕捉到了火舌在皮肤上温热的一舔,就像是小时候玩蜡烛,手指在烛火上极快的扫过,温暖却不伤人。
他知道童峻在跑,因为贴在他身体上的肌肉有力地收缩又舒张。中间童峻像是为了躲避什么,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怎么了?叶钦的手指一紧,颤抖着出声问。
听不见回答,叶钦更着急了:童峻?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穿过一层看不见的门,冷热空气打着卷地交融,一阵一阵的喧嚣席卷过来,处处都是人声。
出来了出来了!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里面还有人吗?
童峻把他脸上的毛巾拉了下来:没事儿,刚才绊了一下。他像是有些累,抱着叶钦靠在墙边坐下来。
有人迎过来想要帮忙:有人受伤吗?救护车还没到,还有一小会儿,要不你们到那边休息一会儿?。
童峻低头查看了一下怀里的叶钦,手指在他额头上贴了贴,小心把他脸上的灰擦干净,对来人说:他是孕夫,麻烦你给我拿两杯热水好吗?
gu903();那个人很快拿了两杯温水过来,童峻扶着杯子,把杯沿贴在叶钦嘴边:来,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