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等叶钦睡沉了,童峻轻轻走进病房的独立卫生间。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味清新剂气息袭来,他仔细关严门,坐在了马桶盖上。

他双手拄着膝盖,心里全是叶钦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要是我真的死了呢?

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喉咙里一阵阵地发痒,他捂着嘴低声咳嗽了几声,手指深深地压进眼眶里。

当着叶钦的面他不敢,但是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想:要是你死了,我又怎么会活下去呢?要是你死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叶芽呢?叶钦,你怎么这么残忍呢?

但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又严肃地谴责他:是谁害得叶钦腿受伤?是谁让他在漫长的五年里郁郁寡欢?又是谁让他如今担心受怕孑然一身?

他甚至有些绝望地想:如果两个人之间不曾有过这个孩子,是不是叶钦对待治疗的态度也不会这么消极?

童峻站起身,走到水池边,拧开一道细细的水流,低声咳嗽起来,几滴温热的殷红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滴进流动的水中,被冲散成一种单薄的浅粉色。

第55章

活检报告已经被传送到了诊疗室里,或许已经打印出来了。叶钦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他太紧张了,感觉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童峻就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腰上轻轻摩挲着,轻声问他:累不累?

叶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僵硬地摇摇头。

一伸手,童峻把他拢在了自己怀里:靠一会儿,我在呢,不担心。

叶钦下意识地吸着气,童峻身上浓郁的药味从口罩里透进来,颤抖慢慢平复下来。他低声问:后背还疼不疼了?

疼啊,怎么会不疼呢?童峻笑了,像是在逗叶钦开心,不过我十五岁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后背不够有男人味儿,想纹个纹身,又没有太喜欢的图案。现在我有了一个和你有关系的图案,又很有男人味儿,所以有点儿疼也没关系。

叶钦能感觉到童峻不再克制对自己表达感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懒得再推拒:只是有点儿疼吗?

其实快疼死了,上着止痛泵的时候还好一些。童峻依旧笑嘻嘻的,攥着叶钦的手指来回轻揉,当时根本不知道疼,后背上跟结着一层硬痂似的。后来医生把我背上的皮肤揭下来的时候,我感觉我就像一颗被人撬开的砗磲。但是我想没关系啊,我的珍珠完好无伤,或许正和我讨厌的人在一起,但是没关系。

听着童峻的这些话,叶钦突然有些想哭,他低声说:凭什么你可以把我当成珍珠呢?谁允许你为我送命的?

我没有为你送命,童峻隔着口罩亲了一下叶钦的嘴唇,又轻又浅,我为你活着。

这是两个人很久以来最亲近的一个动作,叶钦的表情很平静,手指却微微一颤,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一秒钟的心悸。

这让他又想起了葬礼里不合时宜的欢欣,这让他有些困惑:死亡像是某种致幻的毒药,总是有些让人神志不清的副作用吗?

请1206号患者到第一诊室就诊。机械平板的女声响起来,打断了两个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不怕,我陪着你进去。童峻很自然地攥着叶钦的手,率先站了起来。

叶钦也下意识地抓紧童峻的手指,他无法分辨手心里湿凉的汗究竟是童峻的还是自己的,呼吸也变得低效,就好像肺泡里根本就没有进行有效的气体交换。

但他还是挺直了后背,尽可能平稳地跟着童峻进了诊疗室。

患者姓名?今天坐诊的是个中年女医生,一头利落的鼠灰色短发,目光很犀利。

叶钦。叶钦被童峻扶着坐下,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古怪,就好像那种划伤了的老唱片,沙哑不流畅。

别太紧张了,女医生把一张薄薄的单子推给叶钦,不是太坏的消息。

不是恶性的?童峻比叶钦先一步问出来,问完就轻咳了两声。

女医生点点头:的确比我们一开始预想的乐观得多,活检报告基本上可以排除恶性肿瘤和非典型增生的可能。但是它也存在一定的恶变可能,所以要尽快通过手术切除。

那一瞬间,叶钦感觉好像又可以呼吸了,这一天一夜里铺天盖地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他不信神佛,但突然就想去教堂或者寺庙,无论是去哪里,他想表达一下心中的感恩。

但他还没有百分之百地放心:手术会影响我的孩子吗?

女医生的目光瞬间温柔了很多:不会,只是移动CT引导的常规微创手术,可能会给你留下一个四厘米以内的小创口。今天会短信通知你可预约的手术时间,手术后一周你就可以出院了。

注意事项呢?童峻的手搭在叶钦肩头,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简单说就是饮食清淡,忌辛辣刺激,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预后事项都会以电子邮件的方式发给你们,但总不会比孕夫的注意事项多的。女医生整理着病历,按下了叫号键,冲着童峻微微一笑,眼神却冷冷的,我注意到他的病历上说他妊娠期已经接近十七周了,即使我是一个骨科医师,也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小孕夫太瘦了。

又有人误会童峻是他的丈夫了,叶钦想解释:他不

谢谢医生。童峻轻快地把他打断了,弯腰把叶钦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医生。

女医生的表情里露出了一丝欣慰:怀孕很辛苦的,好好照顾他。

出了诊疗室,外面熙熙攘攘的全是病患和家属,叶钦小声说:放我下来吧。

童峻的表情很麻木,只有嘴角在微微颤抖,他的嘴巴好像张不开似的: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抱着叶钦上电梯又下电梯,一直到进了病房,童峻才小心翼翼地把叶钦放在自己的病床上。

叶钦身上的压力被突然释放,他就像是一个越飞越高的氢气球,暂时还没有回到现实。他冲着童峻快乐地一笑:这下叶芽不会有事了。

童峻的表情更古怪了,就像是话剧里面的面具脸,提起一个很标准的微笑:我去一下洗手间。

叶钦听见洗手间的门重重地一响,很快传来急剧的水流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见了几声轻咳。

他扶着床踩进自己的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刚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童峻站在洗手间门口,脸上湿漉漉的,嘴唇比平常红润一些,甚至红润的有些过头了。

怎么了?叶钦无由来的有些紧张,仰视着童峻。

我后悔了。童峻低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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