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宋立言捏着剑的指节都发青,“若不是我在,今日整个烟霞镇的人都要被她害死,你说她无罪?”
“大人在说什么?”楼似玉眼睫一合,滚烫的泪水就砸在他的剑身上,“奴家当真是听不明白,奴家好端端的开门做生意,怎的就要害了全镇的人了?”
“你还狡辩?”剑刃更近一寸,宋立言怒不可遏,反手就要去抓她。然而宋洵硬是横着身子来挡,楼似玉也抱着账本溜得飞快,眨眼就绕去了方桌后头,委委屈屈地哭,“开堂问审好歹还要列罪证,难不成在大人手里,无缘无故便可杀人吗?”
左行右动都有宋洵拦在前头,宋立言恼怒地把獬豸剑往他怀里一塞,拂袖坐去那方桌前。
楼似玉抬步又想跑,然而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见宋立言沉声道:“坐下。”
“大……大人?”
“掌柜的请吧。”宋洵收了剑,赶紧朝她使眼色——剑都放了,大人便不会再动手。
楼似玉抱着账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摸着桌角战战兢兢地蹭着长凳边儿坐下。
“那石敢当从何处买的?”宋立言问。
楼似玉二话不说,立马从账本里抽出隔壁街商贩给的收据,往来明细俱在,收讫清楚。
宋立言噎了噎,眼里的血色到底是褪下去了,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买回来的时候,没有异样?”
“哪儿有什么异样呀?”楼似玉捏着小手绢擦眼泪,“不就是块破石头么?奴家实在不知道大人为何发怒,奴家……嘤!”
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整条街楼似玉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那小嘴唇一咬,眼泪就跟珠子似的往下滚。偏生她那双凤眼生得多情,微红起来楚楚动人,像是把全天下的委屈都盛在了里头。
宋立言平生从未见过女子哭,或者说他从小在上清司长大,就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至多宴席上遇见些,也都是端庄大方带着笑意的,哪儿会有人跟他哭?
更可怕的是,这楼掌柜哭得也太委屈了,任是铁石心肠的人,多看两眼也会心生怜悯。
“本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责便责了,奴家不过是个没依没靠的女儿家,有什么打紧?”楼似玉哽咽说着,眼睛却是更红,“可大人倒是说个道理来,奴家做错了什么?”
“……”
宋立言僵硬地侧身,看向后头的宋洵。
向来行事胸有成竹的人,头一回朝他求助,宋洵愕然,看看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掌柜,又看看自家大人那略微慌乱的眼神,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宋立言:“?”
“咳,掌柜的,大人也是一时情急错怪了人。”宋洵正色道,“您别往心里去。”
“错怪了?”楼似玉一顿,看向宋立言,那眼神哀怨得像个守了一千年寡的弃妇,也不多言,就扁嘴望着。
杀妖宋立言在行,可对付楼似玉这样的人,他实在不太擅长,迎着她这目光,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子古怪的情绪。
“……那石敢当是邪物,放在门口会招致大祸患,方才情况实在危急,本官也无意迁怒于你,还请掌柜的见谅。”
“大人之前还说怪力乱神都是无稽之谈,怎的现在又说那破石头是邪物?”楼似玉撇嘴,“这世上不是早没妖怪了嘛?”
宋立言:“……”
眼瞧着自家大人第二次回头朝他求助,宋洵控制再控制,好歹没笑太夸张,咧着嘴朝楼似玉拱手:“掌柜的既然都有瞒天符,这世上有没有妖怪,您自然是心里清楚。大人身上还有伤,掌柜的就饶他这一回罢。”
他在这里,那能冲石敢当来的定都是方圆十里之内的大妖怪,方才一役想来也不会太轻松。楼似玉斜眼瞥了瞥宋立言胳膊上的伤口,到底是把哭腔咽了下去,撇撇嘴,扭头去柜台后头翻出瓶金创药递给宋洵。
“石敢当历来是镇压邪祟之物,奴家哪里知道它会变成邪物?”她捏着小手绢一点一点地揩掉眼泪,整个背影都透着无辜,“大人明察秋毫,可不能冤枉了人。”
宋立言沉默。
他是在杀到第三拨妖怪的时候才发现是那石敢当有问题,可具体哪里有问题他又察觉不到,只是那些个妖怪宁可吃他獬豸剑也要扑石敢当,那这石头里定是有什么令妖怪趋之若鹜的东西。
他以符咒暂时封了那石头,后续没妖气再现,更证他所猜。
但现在楼掌柜说这个石敢当跟她没关系,宋立言看着她的背影,想相信,又总觉得不能全信。
这个掌柜的知道很多东西,但现在,她显然不愿意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