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司刑的儿子举着匕首厉声大喝道:“我父冤枉,就是受来俊臣那个狗贼所害,那狗贼如今就是京兆尹,我如何能去京兆尹告状?我父冤屈而死,你等执掌刑部,难道要坐视狗贼逞凶?两位侍郎,你们若不接状纸,樊某今日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樊司刑的儿子倒当真刚烈,一语说罢,“噗”地一声,便把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刺进了小腹,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状纸,把衙门口一众官员小吏惊得呆若木鸡。
这少年也是不认得来俊臣,要是知道被左右侍郎簇拥出来的这人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只怕他就不会自裁而是一刀捅向来俊臣了。
皇甫丈备吓坏了,连声道:“把他拖走!把他拖走!大过年的,当真晦气,莫让他死在咱们衙门口儿。”
刘如璇道:“袁班头,你带人把他送走,找位医士赶紧治伤,且莫……且莫让他送了性命。”
眼看樊司刑冤死,他的儿子又举刀自尽,如今血流满地,生死不知,刘侍郎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旁边许多小吏也都生起兔死狐悲之感,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来俊臣见他们如此模样,不禁把怪眼一翻,冷笑道:“怎么啦?有人切腹就一定是冤枉?这桩案子是我来某人一手操办的,那樊司刑罪证确凿,朝廷明正典刑!你们哭丧个脸,扮出这个样子作甚?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犯了王法,他的儿子跑来自尽就可以无罪释放!”
来俊臣大声斥骂,那些官吏哪敢对答,纷纷回避着他的目光,刘如璇是刑部侍郎,官阶不比他低,心中本就难过,又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大为不悦,便淡淡说道:“刘某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就不多远送了,先走一步!”
刘侍郎一拂袖子返身便走,来俊臣见了更加恚怒,咬着牙只是冷笑,心中暗想:“好你个刘如璇!老子此番得以起复,皇甫丈备来我府上送礼相贺,你刘如璇却佯作不知,如今又在我眼前让我难看,老子若不找个机会整死你,这来字就倒着写!”
这时那些执役已七手八脚地把樊司刑的儿子抬起来,一溜烟儿地弄走了。皇甫丈备又叫人往路上洒了些雪,埋住那摊血迹,这才对来俊臣陪笑道:“府君不要生气,莫为这等浑人坏了自家兴致,这大过年的……”
他才说到一半,来俊臣突然拔腿离去。原来他一转眼就看到了杨帆和李昭德,当年他被贬同州,正是眼前这两个人所为,如今看到他们比自己当初还要落魄,来俊臣登时就开心了。
他笑嘻嘻地走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大惊小怪地道:“哟,这不是……李……李……”
来俊臣扭过头,向跟上来的皇甫丈备道:“皇甫兄,这一位是?”
皇甫丈备看到李昭德,微微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向李昭德拱拱手,道:“李御史!”
来俊臣一拍额头,道:“对对对,李御史,哈哈哈哈……,监察御史,哎呀,李御史,你这身官服穿着可真是精神呐,一下子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来某冷眼一瞅,都没认出来。”
李昭德是什么人,出身世家,官至宰相,岂肯与他做口舌之争,自降身份。李昭德冷笑一声,拂袖道:“性贪而狠,党豺为虐,早晚必遭恶报!”说完,便向刑部走去,瞧都不多瞧他一眼。
来俊臣被李昭德这种彻底的轻蔑讪得满脸通红,他怨毒地盯着李昭德的背影,直到李昭德完全消失在刑部门口,才又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杨帆,杨帆微笑一揖:“下官杨帆,见过杨府尹!”
来俊臣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此时,那位倒霉的明堂尉吉顼已经千里迢迢、顶风冒雪地从长安赶到了洛阳城。
吉顼其实应该更早抵达洛阳的,只是他日夜赶路,饥冻交加,又因心情焦灼寝不安枕,临到洛阳时,竟然生了一场大病,寒热不退,满口胡言。
两个随从一见他这般情形,若是强行赶路,只怕到了洛阳这位吉县尉也就死定了,只好就近住下来,延医问药为他诊治。
这一耽搁,直到今天吉顼才到京城,吉顼进了洛阳城一刻也不停留,都顾不得一身衣袍已经形同乞丐,立即向宫城赶来。来俊臣被杨帆的改姓之说挤兑住时,吉顼已经赶到端门。
端门侍卫一瞧三个叫花子竟然跑到了宫城,马上就要上前驱赶。
吉顼伏望着高高的宫阙,从怀里摸出一方大印高高举过头顶,放声大哭起来。
那宫门侍卫接过大印一瞧,不禁吓了一跳:“长安合宫尉怎么这般狼狈,莫非长安发生了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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